贺莱进了新房便觉得奇怪。
服侍慧郡君的人有几个她是面熟的,合香、檀香几个她还都记得名字,记忆里也是趾高气扬的人,此时却个个神色紧张。
而喜床上,慧郡君似乎太过安静了。
贺莱是被抬进去的,鸣琴她们也不好往喜床那边凑,只好听贺莱的话把她放在了喜床边就离开了。
贺莱没有多看慧郡君,但扫视了下屋里的人,她也没找到商奶公,甚至连喜公也没有。
“你们下去吧。”
她淡淡道。
很奇怪的,也没一个人说话,她只听得脚步声渐次离开,后来连门也被带上了。
贺莱忍不住打量喜床上的慧郡君,他怎的这般安静?
正想着,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微微侧头,余光中却还有个人影。
贺莱淡淡看过去,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疑心自己是看花眼了,可眼前分明是慧郡君。
这个是慧郡君,那这个……
贺莱没去看喜床上的人确认,只皱了眉头盯着慧郡君打量,他竟然穿的是宫人的服饰。
“慧郡君?”
她微微提高了音量。
房顶上匍匐着的谢玉生听到贺莱的声音后控制不住地盯着贺莱身侧他只能看到头顶的人,心中迷雾重重。
贺莱是对着这个人叫慧郡君吧?
那床上是谁?
不等他想出来什么,他就又听到底下贺莱身侧的人开口。
声音正是慧郡君的。
“是我。”
南容文慧好整以暇盯着贺莱,目光在她还打着绷带的上半身跟腿上转了一圈,唇角慢慢勾起,“伤得很严重啊。”
他说着话,余光却落在床上,见那人袖角动了动,他笑容更大,“贺莱,我说要送你个惊喜,你还记得吧?”
贺莱没有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南容文慧对喜床上的人的关注,这让她心里忽然有些紧绷起来。
“我是不想嫁你,你也不想娶我……”
南容文慧慢悠悠走到了喜床边,伸手勾了勾红盖头下的穗子,翘着唇角盯着贺莱的眼睛,“你猜猜……这是谁呢?”
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贺莱木然转向喜床。
“不掀盖头么?”
南容文慧笑着催道。
贺莱只觉得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她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会是……不会……
即使贺莱一言未发,南容文慧也察觉出了她的紧绷,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慢慢又笑了:
“算了,我好事做到底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信手扯下了那条只能由妻主掀开的红盖头。
也在这一瞬间同时将几个人的心猛地撕开。
如同陷入噩梦中,贺莱不能动弹地看着那红影闪过后出现的冷艳面容,一时又像是前世再现,令她四肢五骸一同被冰冻了起来。
是漱秋!
她直直盯着,一眼也不眨地望着面前冷艳的面孔。
他也上了妆,却是憔悴的,他也不看她,只垂着眼睫,他安静坐着,仿佛只是木偶……
慧郡君!
南容文慧!
贺莱用力攥紧了手指,手疼、后背疼、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可全都没有心上疼。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这么对她的漱秋?
“满意我给你的惊喜吧?贺莱,我可是让你明媒正娶把你心爱的男人娶回家了,还是以我这郡君的礼数进了门……”
南容文慧惬意看着贺莱目不转睛盯着石漱秋的神情,声音轻柔无比,却如同恶魔私语。
房顶上,谢玉生呆呆听着,脑中一片空白。
“……”
就在贺莱抬起眼睛,控制不住要咆哮出声的同时,忽然,喜床上一直沉默的人开了口,“慧郡君,成亲之礼还没完成……”
南容文慧被打断了话,他也没在意,只笑笑,“好好好,你们继续。”
他说着话,又将红盖头重新给床上的人盖上。
转头给贺莱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发亮地盯着贺莱。
像是什么堵住了喉咙,上下不得,贺莱直直看着又被红盖头遮去了面容的人一会儿,忽然笑了。
“慧郡君,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她灿烂笑着望着给了她巨大“惊喜”的男子,慢慢又做出苦恼的样子,“可是,以后怎么办呢?他……到底算是什么身份?”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心里泣血,贺莱不知自己为何还能笑出来。
“别着急,人快要来了。”
慧郡君却没理会她,只侧耳听着外边动静,忽然又笑了,“来了!”
贺莱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突然听到门响,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瞧见自己爹爹被春莺他们簇拥着进来了。
南容文慧握住了手,心却越跳越快。
他挥挥手让合香他们带着多余的人退下,被他盯着的合香他们没有一个不是面如土色却都不敢反抗。
柳明月才刚看清了屋里的人就听到慧郡君身边的人硬拉着春莺他们下去,他冷声正要呵斥,却惊讶发觉春莺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地就被推了出去。
真是反了!
他气得要过去,可门哐当一声便被关上了,他还听到了一个声音叫他,“表姨父。”
柳明月下意识看过去,却先注意到了叫他之人的宫人装扮,随即目光上移,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看看这个宫人装扮的少年,又去看床上身着喜服的人,忽然白了脸。
他是见过慧郡君的,虽然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表姨父。”
南容文慧又轻柔叫了一声。
柳明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控制不住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却在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时陡然清醒,“荒唐!你们这是……”
南容文慧轻轻巧巧打断,“表姨父不要生气,这怎么就荒唐了?”
“您是见过我的……不好奇新郎是谁吗?今日可是他……”
“南容文慧!”
贺莱忍无可忍出声,她小瞧他南容文慧了……
“哟,贺莱你生气了?”
南容文慧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奇事一般把目光挪向了贺莱,“你不是感激我么?怎么当着表姨父的面就换模样了?”
“你别瞧我啊,眼下不应该瞧新郎么?”
南容文慧轻轻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大红盖头下的穗子,看着那穗子跟珠子缠绕到一块,他的神情渐渐恍惚起来,“多好啊,明媒正娶,别人说不了什么,也能……风风光光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