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对贺莱来说,竟没有一次是愉快的,跟慧郡君的这次尤其更像是别人的狂欢。
她一大早就按着吉时进了新院,却只能半靠在软榻上看着慧郡君的人来来往往,听着慧郡君的奶公跟她讲慧郡君的“规矩”。
贺莱随意听着没有打断商奶公,本还是想对慧郡君多了解一下,后来却发觉了商奶公所说的慧郡君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位。
她随意一试探,商奶公说话时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就让她明白这位也想不通慧郡君的改变。
还有一点,她原以为慧郡君是把“教规矩”这样的大事交给了商奶公才让对方这么早过来,可商奶公比起“教规矩”似乎更重视其他杂事,后来跟她只是没话找话罢了。
那就是商奶公“失宠”了?
可“失宠”也不耽误他用。
贺莱忍不住瞄了瞄她身边这四位。
醒来后,鸣琴偷偷跟她“告状”了,弈棋认错了,侍书、弄画还是混混沌沌的。
漱秋跟她说至少身边的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忠诚的,但至少鸣琴已经有太多私心了,侍书、弄画又习惯了躲事,而弈棋,也太年轻不经事。
她还不如慧郡君手下能用的人多呢。
贺莱没等几人看过来就收回了目光,然而弈棋却忍不住冲她看了过去,鸣琴一看弈棋就也看过去了,还殷勤过来关心贺莱,“少妇主,要不要奴给您捶捶?”
贺莱看了看鸣琴,点了点头。
鸣琴立刻瞥了其他三人一眼,没有立马过去,反而给众人分配起来,“弈棋,你去换茶,侍书过来扶着少妇主,弄画你蹲下去照应着少妇主的腿……”
弈棋三个虽是动了,但神色中的不情愿还是流露了出来。
商奶公瞧着这一幕,再看向当中习惯被伺候的柔弱得比自家郡君还要像个男子的贺娘子,暗暗叹了口气。
他收回目光却又见到自己带过来的侍子们偷偷摸摸冲这边看过来,商奶公的目光霎时锋利起来,这群小蹄子又该管管了。
他虽然不喜欢这样柔弱的女子,但他们家郡君年纪还小,喜欢这样的,那他就要护好了,就算是谢家那位,也得往后排才是。
不过,谢家那位也比不上他们郡君,只是空有个脸蛋,占着提前进府的好处罢了。
贺莱见商奶公不说话了也乐得清静,她默默看着这四个打小陪着她的侍女,心中决定这几日就开始安排她们。
正想着,忽然噼里啪啦爆竹喧天,贺莱下意识冲着声源处看过去,隔着墙自然什么也瞧不见,但她知道,这是要出府了。
府上离宫中其实也不过是步行两刻钟的距离,但那位陛下说要绕内城一周,这样一趟回来就得一个时辰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气,不由庆幸自己受伤了。
这么热的天还要骑着马被人围着慢悠悠地走,还要听着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差不多就是过了一个时辰,贺莱才又听到了爆竹唢呐的声响,院中立刻热闹起来了。
贺莱也不需要出去迎接,因着那位陛下的恩准,这仪式全是由着慧郡君的意思来的,省却在正堂拜礼的步骤,很快贺莱就在一片吉庆乐声中看到了被抬到院中的八抬大轿。
接应下轿的原本应当是她这边的人,但商奶公都“教规矩”了,贺莱就交给商奶公去了。
她如今也跪不下去,也拉不了人,能做的也只有目迎一身喜服的慧郡君被商奶公跟一个陌生的男子扶下来。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的,她总觉得慧郡君似乎有些僵硬。
但她也没有多想,看着人坐到了床上,就有喜公过来说贺词撒喜果,这些也没有什么新意。
很快贺莱就得了自由,她迫不及待地让鸣琴她们过来抬了她出去。
在日落之前,她都不必回这个院子。
对比起跟谢玉生成亲那次,这次成亲简直简陋得像是做游戏,但在新院坐了一上午,贺莱也真心觉得累,回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后,她只略微吃了些东西就睡下了。
等到醒来,谢玉生已经坐到了窗边,正出神地盯着外边。
她还没说话,谢玉生就转头看了过来。
他收拾了伤药端过来,“该换药了。”
贺莱在他接近这一刹那嗅到了酒味,她忍不住问他:“你……喝酒了?”
谢玉生抿了下唇才点头。
贺莱还盯着他,却没见他再开口了。
他心情很不好啊,是见了什么人?还是想起了什么事?
贺莱忍不住细想,却突然就想到了今日王女们的内眷都过来了,那也就是说,不管是谢家的那位岳父,还是梁王的正室都在,此外还有桂王世女的正君……
“是听那些内眷说什么了吧?”
贺莱的话让谢玉生停顿了一下,他暗暗叹口气,又重新拧了一遍帕子。
贺莱她总是轻易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啊。
谢玉生一面给贺莱擦了擦伤口,等着晾干的时候才开口,“……我忽然想起漱秋跟我说的话了……”
听谢玉生提起漱秋,贺莱就不由更专注起来,只是谢玉生却并没有跟她说漱秋跟他说了什么,“……我今日见了一些故人,发觉我跟慧郡君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还是走了跟以前一样的路……要反抗的不只是女子们,还有那些心甘情愿伏身的男子……”
他跟慧郡君明明都可以选择避开跟梁王有交集,避开跟贺莱接触的,可是,他们还是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所以即使是又回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被过去所影响。
他以为对着梁王他已经开始释怀,却在见到梁王正君时清楚地再次感受到了过去那种被禁锢的窒息一般的无能无力。
只是梁王的话,他从来都没有接纳过她,可是同是身为男子,梁王正君却一开始就被他归纳为同类,然而,这位同类却很快让他毛骨悚然。
他以前以为是自己进了梁王府所以才只能见到梁王正君忘我为梁王付出的模样,可今日在席上听着他温和劝他大度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位梁王正君其实根本就是梁王的傀儡化身罢了。
谢玉生说的并不清楚,贺莱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毕竟是从一个重男轻女的小山村里拼出来的人,在她现代的那一世,她也曾遇到过为同类挺身而出却被反手一刀的事,不过她幸运的是生活在一个人跟人联系格外方便的世界,她总是能找到真正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