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庄严的号角声响起,城门缓缓大开,时别七年有余的诸王女依次进入这个她们年少时待过的都城,重新回到了大兴朝最繁华的中心。
贺莱留意了一下王女的车驾,即使是有伤在身,今日连集合时都没露面的梁王的车驾帘子也都掀了起来。
其实不只王女们“贪婪”地凝视着这座都城,连前世听说过春祭何等热闹的她此刻也很难从周围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曾以为自己知道举办春祭到底有多么铺张浪费,可是现在亲眼所见,却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象力还远远不够。
入目所见的建筑及人群几乎都用了红绫跟鲜花装饰也就罢了,沿路每隔一段距离就升腾袅袅紫烟的香炉、一座座几日之内就搭建起的各类牌坊……
即使她被众多的目光注视着,即使不断有鲜花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即使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欢声笑语来,即使入目所见几乎都是洋溢着笑容的脸……所有的一切在贺莱脑海中交织着成为了可怕的美梦般的现实。
她无法控制地计算起了她所能见到的这些的价值,甚至想也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这欢声笑语的背后又有多少人在唉声叹气。
她真的只能这样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扪心自问,可是这一次在这无比的欢乐中,她连细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她垂了头,脸色微微发白。
旁边被“热情”“喜爱”的鲜花波及的南容妙语一连接了一把还被花刺挂了手后才后知后觉这些鲜花并非冲着她来的,也并非是对她的欢迎。
她张口想说话,却瞥见了贺莱的脸色。
就在这当口,鲜花还在前赴后继地涌过来,人群也跟着她们的移动而移动。
啧啧,她这是放弃抵抗了吗?
南容妙语感慨着护好自己,又走了两步之后,终究是不忍心。
她出手以花枝作剑,毫不留情地将投过来的鲜花统统击回去。
她还有闲心去观察前面跟后面的队伍,然后她不得不承认贺莱这里是独一份儿的热情。
他一路从封地过来也经过了不少的州城,包括他们所在的封地在内,他到过的所有的地方之中,都城这里的男子是最大胆奔放的,他们毫不羞涩地追着贺莱,一窝蜂般围过来的样子像极了见到心仪之人的女人。
她虽然对男女之情没什么兴趣,但能见到这么多鲜活的面孔对她来说还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这些都是心意啊。
这样想着,南容妙语挥舞花枝的手就慢了下来,再感受到身后的鲜花“突袭”,她忽然觉得自己挡花也没什么用了。
况且,大女人嘛,几支花打过来不痛不痒,何必跟一群长头发男人计较那么多呢?
她拍了拍贺莱的肩膀,瞧着前面无人注意,此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作掩饰,南容妙语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平时出门也是这待遇……”
话还没说完,就有什么直直冲她过来了。
南容妙语下意识伸手挡了下,入手却是丝滑柔软。
顺着跌落的东西看过去,虽然只一眼就被马身挡住,南容妙语也看清了,居然是手帕。
她瞠目结舌看向队伍,这么奔放的吗?
就在她感慨的功夫,朝着她们扔帕子的也越来越多了。
这也忒……
南容妙语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了,她只能再次打量贺莱。
是她太小看她了啊。
被万人追捧还能淡定如斯不骄不躁,这可不是光有一张脸就能做到的事情,更不是书呆子能做到的事情。
其实贺莱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平静的面孔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向来能理解,毕竟她也曾是一个向往美的不美的人,但如今向她蜂拥而来的鲜花手帕什么的都像是跟她隔了一层,即使身体还能感觉到疼,感觉到被砸到,感觉得到那落在她身上的热情的充满活力的目光,可她却似乎透过这些看到了她过去在前世见到的那一幕幕。
如果有永恒的话,痛苦和快乐哪一个会是永恒的呢?
她似乎无论怎么选择都无法摆脱痛苦了。
耳边人群的声音渐渐被落在身后,眼前渐渐出现那座华丽堂皇得让人窒息的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宫城。
原先就已经让她无法不煎熬的铺张浪费在这个地方还要更上一层楼。
南容妙语张大了嘴。
身为太祖时期就已经封好的衡王的后代,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封地前往都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在祖母、母君大人口中反复提起的宫殿。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母君大人的车驾,车驾中同样惊愕的母君大人的面容也让她瞬间明白过来这座宫殿已经不是母君大人记忆中的样子了。
这就是天女所居住的地方么?
不该是……该是……
南容妙语心中乱乱的。
此时所有人都要重新整队,宫城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除了几位年长的王女,诸如桂王、诚王等以及有伤在身的梁王,其他王女也罢,世女也罢,郡主、迎宾使等等都要开始步行了。
贺莱此时便走在侧前方引导衡王以及南容妙语。
每进一道宫门就有宫人高声通报,伴随着哨声、掌声、扬鞭声、乐钟声,她们进了一重又一重的宫门。
贺莱虽也到过宫中几次,但她从未走过今天走过的路,宫中建筑本就成百上千,她也实在分不清如今哪里是哪里。
她唯一知道的只有流程跟最终的目的地,迎宾使中即使是在宫中住过的王女们也跟她一样,历来宫中便只有少数人知道全部地图。
这原本是为了让宫城成为最安全的地方,但这里原本就是争斗的发源地,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二字?
不知到了哪一重宫门后,领路的宫人就开始叩拜膝行了。
诸王女跟世女虽不比如此,但几步一礼、几步一点香、几步一高声祷告也不比前面低调道哪里去。
作为迎宾使自然也不能免俗。
贺莱知晓这是要到先圣坛了,也知晓那位陛下一定也在这里了。
她头垂得更低,手也攥得更紧。
南容和……
她不可能承认这样的君王,即使如今她们贺家还没有发生前世的事情,即使一切都还有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