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他也没想过会再次见到贺莱,也没想到再次见到会是在那种情形下。
他的母亲为了梁王效力,为了不被找到,他有意引导着神医同诚王接触,很快神医便被诚王打动,留在了诚王那里。
也因此,他才见到了被诚王招揽的贺莱,不过已经是伤痕累累的贺莱。
在他看来那些伤并不如何严重,有神医在,更是没有一点风险。
可是不知为何,也许有皮相的缘故,也许是她醒来后的神态令他不解,虽然他只是又见了她一次,很快就跟着神医离开了,可这一次她却在他心上留了痕迹。
不过他自己也没在意那样的痕迹,战乱四起后,跟着神医的他实在太忙了。
有了数不清的人可以练手,也有了更多的渠道得到药材,他的医术突飞猛进。
也是那时,他渐渐在意起了另一件事——生为男子,堂堂正正站在人前的权利。
因为这件事,他又注意到了贺莱。
这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世家女竟想明媒正娶一个出身花街柳巷的相公,还坚定支持那相公抛头露面,支持那相公手握实权掌管一州。
众说纷纭中,他也用恶意揣测过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可等到真正见到她跟那名叫石漱秋的男子相处,真正去了那石漱秋管理的肃州小住了些时日,他先前想的那些瞬间都化为乌有。
在战乱崇尚武力,男子地位愈发卑贱之时,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凭着智计性情身居高位的她是真的比任何人都要怜贫惜弱,也比谁都要尊重男子,那些生活在石漱秋治下的男子脸上的神情是他过去从未见过的坚韧自信。
她为何那般与众不同?
他忽然对她这个人有了兴趣。
以往他对人感兴趣往往是对血肉躯体有兴趣,而这一次却是对着人的性情感情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存在。
只是感兴趣归感兴趣,对他来说,他并无多少接近她的机会,他实在太忙了,也不愿意放下手头的事。
可是机会还是到了。
那石漱秋为了救她重伤,她为了石漱秋求了神医。
可是神医也没有办法,并未挽回石漱秋,迟了一步得知消息的他也没有能赶上救治,却见证了她对那石漱秋的一往情深。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虽用来形容并不十分合适,可他也想不到更合适的话,也没想到竟真的有人这么能做到。
经历了石漱秋离世的贺莱也有了顽疾,而此时已经没多少战局,诚王便特准贺莱休养,他动了些手段便让神医留了他在贺莱那边。
这算是他同贺莱的正式相见。
事实证明,他特意扮作年幼的样子很是有用,贺莱对接近她的成年男子都冷若冰霜,然而对着看似年幼的他却柔和许多。
从神医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世”,也知道他如何精通医术,贺莱对着他客气的欣赏尊重竟比他之前那么多年得到的都多。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其实她也并没有对他说什么亲近的话,可她专注望着他的目光,对着他认真倾听的模样都会让他一个人时频繁走神。
她并不好接近,不过在他主动照顾了贺老夫主后,她对他的态度还是亲近了许多,只不过那样的亲近总是让他觉得奇怪,直到那次从神医口中知晓她竟想拿他当她的孩子,他才忽然想明白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头一次认真去审视镜中的自己,其实自留在她身边后他就有意打理了仪容,只是他习惯了用年幼不被人警惕的形象,如今看起来确实只是个毛头小子。
可就算他是个毛头小子,她的年纪哪就能做她母亲了?
她居然想做他的母亲……
他心中的感受复杂极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干脆利落拒绝她顺便表白了下心意。
她似乎被他吓到了,见了面虽没有躲避却再不敢同他多说话了,也是在那时,为了稳定局势,她选择了妥协,同杜家联姻。
消息传出来后,他心中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那时他便有了独占她的心思,不过他想的手段还没用上就知道杜家小子心有所属的事,他转而就帮了杜家小子一把,助了这对小鸳鸯出逃,还有意引着贺莱第一个找到他们。
如他所料,贺莱根本没有破坏有情人的念头,硬是顶着压力保下了这对小鸳鸯,她的名声再一次毁誉参半。
原本让自己家中尊贵的孩子屈居于一个花巷相公之下就已经劝退了许多世家,再加上杜家的事中她竟以儿女私情为重,那些世家如何还会同她联姻?
然而没等他放松下来,贺莱这里又迎来了一波又一波送她孩子的人。
他原本以为贺莱会考虑的,毕竟她可是主动提过收养他做义子的事,连贺老夫主在他面前也不止一次动摇过,可事实是贺莱全部拒绝了。
因着这样的事,贺莱倒又能面对他了。
她其实很是孤单,越是守着那个石漱秋留下来的一切,越是如此。
在他正式出现在她身边四年后,她第一次同他提起石漱秋。
也许是想他打消念头改变心意,也许是她害怕关于故人的记忆越来越淡,只是写下来也不足以留住,断断续续的,她同他说了许多。
他成功做到了聆听,也成功从已故的石漱秋那里学到了如何让她心软。
学着石漱秋故去前的样子,他也同样的用自己的未来让她妥协了。
她没有说过,可是他知道她娶他后依旧会如之前一样生活,他只不过多了能紧挨着她的机会,可是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比起那种伸手可得的躯体感受,他更在意的是捉摸不透的内心感情。
关于她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他却一点儿也不厌倦,心中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无与伦比的幸福。
乐极生悲,他很早之前就没放在眼中的母亲原来从他一出生就给他定了死法,而那毒通过他以为尽在掌握中的贺莱到了他身上。
奇异的,知晓自己没救了,意识到贺莱也凶多吉少的时候,他竟完全没有过去找她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