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留是留下来了,却还是坐冷板凳的,谢家其他小辈都下去了,就她一个还在。
其他人都忍不住打量她,无奈堂上坐着的谢宏武要留她,别人也只能接受了。
这也是贺莱想要的。
哪怕做冷板凳,也能先认识认识谢家人,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她虽然没跟谢将军她们相处过,可前世跟武将相处的也不少,这些人性子大多鲁直,话也不会很多,说的话很容易就能让人理解。
就算眼下,她们也不会谈这些小儿女的私事,闲话起来也是军中那些事。
听了两三句她就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了,谢家军在太祖时曾是数一数二的勇猛之军,也因此成了攻城拔寨的不二之选,可随着战事平息,诸王封地自治自给自足,边境诸王掌管边境军务,太祖时钦令巡视国境的谢家军人数便一再缩减,如今连招揽士兵都难了。
当今这位偃武修文,谢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都以为天下太平,却不知道这太平日子已快到了尽头。
谢家……
想到她自己知道的谢家的下场,贺莱忽然有些不忍心听这些谢家人忠心耿耿地讨论了。
可是她又不得不听下去。
她对这个日渐衰败的大兴朝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她的娘亲,以及现在结为姻亲的谢家都为这个王朝付出了生命。
同谢小公子婚姻存续期间,他们两家的命运就已经连到了一块。
堂上谢宏武虽是有意冷落贺莱,却也不会一点也不关注,见她吃了冷板凳也坐得住,听她们讨论也听得极为认真,神色忧虑,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等到席间吃饭,用了贺莱特意带来的好酒,谢宏武便顾不得贯彻自己今日的“冷板凳”了。
“佳媳这酒是何处得来的?”
谢母尝了一口后便眼睛一亮,其他人也都看向了贺莱,这酒色泽深黄,还未入口,淳厚酒香便已让人心醉了,入口后更是醇香无比,后味悠长,枉她们遍尝好酒竟也找不出一种比得上的。
贺莱早想着他们可能就会喜欢她改进过后纯度更高的白酒,这次特意交代人去窖子里启了两坛年份久一些的出来。
“是家中改进的酒方,年份越久越香,窖了十年的也只有六坛,有两坛家母意定下送人了,今日带了两坛,其余两坛,小媳想着岳母大人若是喜欢便等窖得再久一些与岳母大人做寿礼……”
“好好好!佳媳这话我可记得了!”
谢母不等贺莱说完就急忙忙接话,一想到有四坛都归了自己,她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再看这自己也相中了的佳媳就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好孩子,你有这份孝心可真是难得!来,素来听闻你也是个能喝的,咱们娘俩喝一杯!”
贺莱恭敬起身给岳母斟了酒,待喝过,她又转向其他姨母,“小媳也没有什么长处,往后还请姨母们多多指教,五年窖的好酒,家母也让小媳带了不少,姨母们若是喜欢便是小媳的荣幸了。”
谢家一众女子原听说这酒只这么几坛正暗自叹息,听到这里便也都喜上眉梢。
凭着酒在谢家这边打破了冷板凳的待遇,贺莱也着实喝了不少酒。
她这副身体也确实能喝,不过少不得要装醉,她可不想真喝得醉醺醺的。
可能是她看起来太文弱,又一直笑脸相向,谢家姐妹们也没有故意来灌她了。
其实是谢家姐姐妹妹得知贺莱手里还有其他的酒,都动了心思。
今日贺家这位带来的酒,长辈们定是可以常喝的了,她们这些人却只尝了个滋味,既然尝了怎么能不喜欢?以后再要尝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可不就急得抓心挠肺吗?
这个时代的酒大多相当于后世的饮料,没有几个人不喜欢的,而烈酒向来就与英雌相配,行军打仗不让饮酒,可休沐应酬都要酒,如今又是太平居多。
谢玉生的大堂姐早已成婚,更是馋酒,她见了长辈态度便知道这个贺莱教训不得,是以带头就示好起来。
贺莱本就生得好,醉态上来容色大盛,谢家姐妹没有几个敢直视她的,哪怕声音大些都觉得自己唐突了,一个个只好闷声喝酒,贺莱倒是得了自在。
※※※
谢府武将世家其实更注重男女之别,吃饭也是完全分开了,男子全在内院,没有一个出来的。
是以用了午膳,又听得空谷说贺小娘子在前厅如鱼得水,谢玉生却不敢相信。
所幸喝了酒的人总要午歇,很快他就见到了据说已经被喝趴下了的贺娘子。
当着自家人的面,他也少不得要装上一装。
谢玉生自己接了贺小娘子后便感觉到贺小娘子的胳膊都是绵软无力的,正犹豫着,贺小娘子却突然站直了身体。
“我没醉。”
贺莱唯恐谢玉生误会又把她抱起来,便急急站好了。
谢玉生也分辨不出来贺莱醉没醉,她身上是有酒味,可她身上带了香包,酒味倒没那么重了。
只是贺小娘子似乎不想他碰,他也就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路到了他房中,谢玉生指挥青溪他们打水,贺莱谢绝了伺候,自己身体力行,漱了漱口,又擦了脸,去里间换的衣服,这才出来坐下。
谢玉生看贺莱什么都是自己完成的,便知道她是真的没醉了。
虽是松了一口气,他却突然又想到了新婚当日的事情。
当时她到底是喝了多少才能到了走路都踉跄不说,躺下去也睡得昏沉沉呢?
许是因为伤心罢?不过,贺小娘子至今还没同他提起过她心中所爱,是时机不对还是她也不想告诉他呢?
“少妇主,请用茶!”
青溪跟空谷又上了茶。
空谷看了一眼相对沉默的两人,有心活跃气氛,便笑着问:“少妇主,我们贺府还有酒窖吗?”
听到空谷说“我们贺府”,不知为何贺莱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虽是没醉,脸上却已是粉团团的了,笑起来眼睛水亮,盯着她的三个少年,除了谢玉生定力足够,其他两个不自觉就低头不敢看了。
贺莱本就只看了谢玉生,她用力点头:“在庄子里,过些日子我们可以一块去看……我今日答应了姨母们说要给她们再带酒……你姐姐妹妹们也想要,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喜欢其他的酒……”
“我悄悄跟你说,这些酒其实是我捣鼓出来的,可惜我那时候年纪小,娘她总说我糟蹋粮食,不让多做……十年窖的只有几坛……”
“酒有些浪费粮食……唉,只是酒也不是只能喝……”
“……”
刚开始贺莱还能组织语言,后来却控制不住了,听着她自己的声音,她自己倒是被催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