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白亭云剖白确定自己心意

黑暗中汪曾宪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语气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阿、阿云,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白亭云从阴影中走出,“不突然,我是特地来见我的!”

十年光阴,汪曾宪对白亭云误解太多,他不知道,在经历过失去亲人到遭受身体酷刑,一朝从云边月跌落成凡尘里最卑微的脚下泥,白亭云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鸡鸣关一战,更是把他们的关系退至天堑。

是他太过顽固,世人皆诽谤与他,把他放在卑鄙不堪的火上烤,而他自己则是对白亭云最残忍不断添柴的哪一个。

“特、特地来见我?”汪曾宪心有戚戚,声线里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阿云……之前我们没有机会说……”

他往前靠近一步,却被白亭云躲了过去。

连筷子都非白玉的不用,只要穿上身的衣裳必须熏三遍衣裳的香,这样矫情到骨头缝里的人,闻了汪曾宪这糙汉身上的恶臭,对他的鼻子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你先别过来!”

汪曾宪听白亭云仓促地喊了一声,脚下立刻钉在原地,刚从战场上下来,五大三粗的汉子顿时语气有些无措,“阿、阿云,你还在怪我吗?”

“我不该怪你吗?”

白亭云冷冷地开口。

在江南的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找过他多少次,但凡有一次,汪曾宪有过回应,给过他一个眼神,他都不会日日受着熬煎。

“阿云……我……”

“行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时间对刀尖上舔血的人格外残忍。

他们已经因为误会隔阂了十年。

光阴如白驹过隙,生死不过忽然而已。

白亭云又能拿他如何呢,即便汪曾宪冷待了他十年,这世间红尘千丈,还活着能与他又过去,有牵连的人就只剩下了汪曾宪他这一个。

他捂着鼻子,无比嫌弃地说:“你赶紧去洗洗,一身的味都能与街口卖咸鱼的比肩了!”

汪曾宪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小锦绣花丛养大的表弟最是娇气爱干净,他此时就像带着一股,惹毛了家里的母老虎,就算被训斥也觉得乐在其中的贱劲。

衣领子拎起来,汪曾宪自己闻了闻,浓稠胡子以上的眉眼笑成一堆,“哎!我这就去洗洗!”

说是洗洗,但战时,武将们没那么多讲究,也就是林之绪贵为西北王有专门的人伺候着,能用浴桶沐浴,将士们厮杀了几天下来,谁的身上不是臭出能招来二里地的苍蝇的味。

汪曾宪心里装着一只上蹿下跳不安分的鸟,找了个背静地方,三下五二把自己扒干净,几桶凉水下去冲吧冲吧,套上副将临时不知道搁哪里抓来的衣裳,穿上就跑,那速度比着急拜堂的新郎官还快。

“阿、阿云!我洗好了!”

肌肉虬髯的大块头窜地一下进了屋子。

肉体凡胎打了一天的仗,那能不知道累,白亭云此时靠在房间里的八仙椅上,黏黏糊糊就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在汪曾宪进来的瞬间睁开。

他还是当年的样子,岁月仿佛格外优待,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褪去满身甲胄的白亭云只穿了最简单的红色常服,不是名贵的绸缎更没有繁复的花纹。

那一抹红像映出来像是他们初入金门山上学艺时那样明艳昳丽。

汪曾宪心跳倏然漏掉一拍,站在原地两眼怔怔地望着他。

“阿云……”

他往前挪了两步。

白亭云却扬起脸突然说:“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做什么的吗?”

汪曾宪愣了愣,瞬间心里七八个算盘珠子全部崩散,心绪顿时七上八下,“你、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进来说!”

白亭云面对面地坐下,扫视了他全身,视线落在王增霞满布血泡的脚上,他二话不说将汪曾宪的脚搁置在膝盖上。

汪曾宪被吓了一跳,“阿云!你这是……”

白亭云摁住想要抽回去的脚,一言未发,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柄袖珍小刀,这刀还是跟姜黎打赌,从她哪里强要来的。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死神拎着镰刀逡巡的地盘,侥幸活下来出人头地的人,哪个身体上不带着一堆暗伤。

血泡这种再微末不过,比蚊子咬还不如的疼,落在白亭云带着老茧的手上,挑开挤出脓血,粗糙到不行的脚再被精心呵护似的抹上了药膏。

沉寂多年的疼痛,身体上的、心里的,一股脑不由分说地全都冒了出来。

“阿、阿云……”

汪曾宪从未这么讨厌自己的笨嘴拙舌,此刻他突地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们还是青葱少年时,在山上练武,受了责罚,他曾这样无比珍重地给白亭云处理过伤口。

黄豆昏黄的视线里,孤傲潋滟,从不把世间任何俗物装进眼里的丹凤眼,正灼灼地盯着他那双脏污到不行,隐隐泛着酸臭味的脚看。

白亭云眉宇间那点暗红朱砂,蓦地跳在他心上,落地生根,狠狠勾动他的四肢百骸。

“阿云……”汪曾宪猛地动了下。

“你……”

白亭云一个“你”字没说完,身躯不由分说落入一个紧实无比的怀抱。

时间戛然而止。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咚咚如擂鼓一样的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许久之后,白亭云才缓慢推开他,一向泛着冷光的丹凤眼,暗藏情绪万千地问他,“表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汪曾宪像是被自己吓到了,木木然不知如何言语,舌根像是灌了铅,神情闪烁,不敢看对面深埋在心里数十载的人,耳根也滴血一样红透了,“阿云,我、我……我该死,我不该……”

说着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自己的身上落。

白亭云握住他的手腕,速度快成一道虚影,僵硬的手被他安放在膝头贴着小腹很近,近到汪曾宪能清晰感受到哪腰腹上的温度。

“西北王妃有个弟弟。”白亭云捋着他的手说,“他……他也同我一样是个太监……”

“阿云!”汪曾宪语气冷硬地打断他,眼眶微微泛红,太监、阉人这样的字眼,宛如往他的心上插刀子。

“你听我说完。”白亭云浅浅地笑了下,笑容宛如冰雪消融,仿佛他们十几年的误会顷刻荡然无存,“姜黎的弟弟,是伺候宫里的太监,那孩子不大大概十五六?”

“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也有些女气!”

汪曾宪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但相交的手就快要勾出心底里呼之欲出的答案。

“我……你也知道我,我脾气不好,也不女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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