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一直拿着那根糖条,似乎是舍不得吃，放进嘴里都没真的咬断，很快又拿了出来。
苏蓁的视线瞥过来时,他好像是怕她误会，以为他不愿吃她给的东西，又赶紧低头含住。
苏蓁：“……”
她也并非头一回见人在自己面前手足无措,曾经宗门里或是在仙盟大会上,都有向她表达仰慕之人，其中一些性子腼腆的，也会有羞赧惶恐的表现。
但和这家伙还都不同。
具体怎么回事，她一时说不出来，只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苏蓁一边想着一边又吃掉了一个球。
再抬头时,萧郁又将糖条捏在手里了,还皱眉看着融化掉的顶端，十分可惜的样子。
苏蓁才想说话，前方迎面走来一群人,大约也都是学生，有嬉笑打闹的,还有举着手机的,其中一个人看见了萧郁,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那人走了过来，“真是你啊，刚刚一眼都没瞧出来,你这……”
话音戛然而止。
方才站得远,他只勉强看到萧郁旁边有个人，这会儿l才看清了后者的长相，几乎是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卧槽。”
那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用手肘碰了碰萧郁，“这、这位听得懂中文吗？”
萧郁移目看向苏蓁，“这是我同学，不是一个专业但一个学院的，我们有选修课是一个组的……”
这话自然也回答了同学的问题。
那位同学还是忍不住盯着苏蓁看，“这、这……你们混血是有个交流群还是怎么？等等，让我猜猜，这是你亲戚？”
苏蓁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萧郁，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回答。
萧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看我俩像亲戚吗？”
“哦对。”
同学恍然大悟，“我记得你之前还说，你那些姐妹都没有矮于一米七五的……”
苏蓁微微扬眉。
萧郁：“…………”
他看上去恨不得一头跳进旁边的喷泉里。
萧郁：“太高了不好，心脏负担重，人也短命，还容易买不到喜欢的衣服鞋子。”
同学用打量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然后又看了看苏蓁，望着那双湛然生辉的绿眸，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明白的表情。
“你俩是不是在漫展认识的？”
同学猜测道，“你那个手机背景不就是一个黑发绿眼的……”
“不是。”
萧郁连忙打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干脆胡诌道：“健身房认识的。”
同学一愣，视线落到了苏蓁身上，再次恍然。
“对了。”
苏蓁忽然开口道：“你说刚刚一眼都没瞧出来，是什么意思？”
同学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耳朵，“嗯，那个，就是萧郁啊，他刚刚的样子很诡异，简直是含羞带怯……”
萧郁将他推到一边，使尽浑身解数将他打发走了。
苏蓁已经吃完了冰淇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将纸盒塞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一转头看到某人满脸紧张地站在后面。
她并没有兴师问罪，萧郁却是忍不住先滑跪了，“我说真心话，长得太高是真没意思，一会儿l撞车门一会儿l撞电箱每次都社死，还总有人觉得你是打篮球的，听说你不是还不喜欢打又说可惜了，我特么从小到大最烦的就是这句话……”
在他解释什么是篮球的时候，苏蓁有些想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果然萧郁见状就继续说了下去。
“……就包括我那些兄弟姐妹啊，也都很烦这一套，而且什么一米七五那也不是真的，那只是我血缘关系比较近的堂表姐妹，我家亲戚挺多的，有的是我见都没见过的，谁知道她们身高什么情况……”
苏蓁歪头看着他急急忙忙说了一堆，半晌才慢悠悠开口：“所以你觉得太高了不好？”
说完指了指旁边那栋楼，“其实我和它差不多高呢。”
萧郁呆了一下，接着明白这是说的妖身形态，“那个，我说的是我自己，你又不是我，你也不是人，所以你怎么样都好。”
苏蓁忍俊不禁。
萧郁顿时松了口气，“对了，说好要请你吃一顿，耽搁到现在……”
苏蓁挑眉，“你可算想好去哪家了？”
萧郁又傻了，“啊？”
苏蓁抱起手臂，“方才每回经过饭馆，你就盯着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纵然她认不出那些招牌上的字母，但透过玻璃橱窗也能看见里面的人在吃东西，自然猜到是什么地方。
萧郁十分尴尬，“那个，我主要是怕你不喜欢。”
苏蓁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了解我？”
虽然书里很少描写她吃过什么，她辟谷后也鲜少进食，但她还是故意这么问了。
萧郁打量了她一会儿l，这回没再面红耳赤，思索片刻，如壮士断腕一般下决心道：“好吧，走。”
他们转过一条街，走进了路口的一家餐厅。
这里位置僻静，玻璃墙幕上晃着梧桐树影，店里布置简洁，窗边凿了一排石台水池，艳丽的金红游鱼在草叶间穿梭。
如今已经是下午了，客人很少，大厅里乐声流淌如水。
他们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苏蓁翻了翻菜谱，将上面的图都看了一遍，向对面的人表示我懒得费脑子你来决定就好。
萧郁也没推脱，和旁边服务员打了个招呼，就开始点菜。
或许是他点得太多了，后者露出了一点迷惑的神色，但还是没质疑客人。
“主菜、海鲜、沙拉……”
他指着桌上的二副刀叉，“但其实也无所谓，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而且我本来点的就很乱，而且我还说了做好什么上什么，也没顺序了……”
苏蓁也没太在意这些，只是端详着精巧的钢制餐具，还有那轻
薄透亮的酒杯，思绪渐渐飘远。
直至被一阵浓郁香味唤回了心神。
漂亮的镶金丝白瓷碗里，盛着翠绿的豌豆浓汤，中间放着小块的蒜香面包。
她捏起勺子，轻轻搅动了一下，看着圆润的豌豆粒、鲜绿的欧芹碎和香草慢慢散开，点点白色的椰浆也一起融入了汤中。
萧郁在对面给她介绍这里面的每样东西，“你可以尝尝，要是味道不喜欢你放着，或者如果你闻着就不想吃，也可以不……”
苏蓁低头喝了一勺，“唔，其实挺好的。”
萧郁再次松了口气，“那就行，书里本来就很少写你吃饭，偶尔写到的，要么是别人请你，要么就是你吃那些……”
这个世界里没有的东西。
苏蓁心里清楚，“除了我之外，你就没有其他喜欢的角色了？”
其实这也有点明知故问，因为那平板里的书签，也只有和她相关的情节。
“除了你之外，我对大部分角色的感觉都还行，少部分不喜欢，还有几个非常讨厌的。”
萧郁摊开手，“但是，称得上喜欢的，只有你，当然也可以说特别喜欢，极端喜欢，疯狂喜欢……”
他甚至连着说了几个她没听懂的词，似乎一种语言已经不足以清晰描述这种感情了。
为什么呢？
苏蓁其实都有些恍惚，那书里记录的人和事太多，相较而言，她其实也没有哪里是极为特别的。
自己身上所有的长处和短处，放眼整个九界，都能找到比她更甚之人。
苏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默默喝汤直到碗见了底。
萧郁：“……你很喜欢这个？要不再点一份？”
话音未落，一盘香煎羊腿被摆上了桌面。
雪白的大瓷盘中央铺着青红辣椒、整根的甜豌豆、切块的胡萝卜、洋葱和大蒜，切片的柠檬，还有一小把迷迭香，簇拥着一大块微焦的羊腿。
这显然是刚刚出锅、装盘没多久的，端上来后一时间香气四溢。
苏蓁这才抬眼看向对面，胡乱说道：“不用了，你点了那么多呢。”
萧郁有些惊讶，“你们的胃不是无底洞吗？吃多少都没关系吧，又不会饱。”
苏蓁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拿起了那副最大的刀叉，“但这里的人并非如此吧。”
“所以你是怕给我找麻烦吗？”
萧郁似乎又开始感动了，开玩笑一般说道：“其实没事，正常来说，他们不会因为在监控里看到谁饭量大一些就报警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别打扰我。”
萧郁顿时闭口不言。
话虽如此，但这家伙一点都不傻。
苏蓁这么想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人若有所思地望了过来，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蓁假装不知道这一切，而且后面先是一道撒着糖霜的焦糖吐司，又是一道覆盆子芒
果塔，再是一道粉白相间的草莓慕斯蛋糕。
每一份甜点都好吃到离谱。
她已经忘掉了刚刚一瞬间的微妙感受，埋头在美味甜品之间。
雨终于停了，天色稍稍明朗，一线金辉跃出层云之间。
萧郁在对面挽起袖子切柠檬派，一边切一边看着她，那双蓝眼睛映着清亮的日光，里面满是笑意。
他全神贯注地盯了她好久。
苏蓁终于投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萧郁轻咳一声，“我只是很羡慕你。”
苏蓁很想说那绝对不是羡慕我的眼神，但她实在懒得戳穿他。
“因为我不用控制体重？”
“对。”
对面的男人一手托腮，有些委屈地点头，神情装得还很像那么一回事。
苏蓁动作顿了顿，“你好像就吃了一点？”
“……够了够了。”
“什么够了？”
“看就够了……不不不，我是说我已经吃够了，我多吃了到时候教练又要骂我。”
“是吗。”
苏蓁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吃掉了最后一口柠檬派，“你看饱了是吗？”
萧郁重重咳嗽一声，“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其实……”
刚刚已经结账了，苏蓁放下叉子，轻巧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萧郁连忙追出去，抢着为她推门，“你不会生气吧，不管怎么样我先道歉，我有病，我不会说话，而且我可能没睡醒……”
苏蓁其实又想笑了，只是脸上仍然装得一派淡定，“还在做梦是吧？”
“你别说，确实，毕竟见到你这件事已经很像梦了，你居然给我机会让我请你吃饭。”
萧郁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她，“而且我还敢当着你面说喜欢你，我以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做得出来，现实里我竟然也能说出口……”
苏蓁：“？”
她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郁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她，“以及最重要的是，你好像还并不反感我这么说，似乎还有点……”
苏蓁：“……”
他果然看出来了。
苏蓁头也不回，反手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萧郁被拽得直接弯下腰来，几乎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但完全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像一只被拽住项圈的大狗。
苏蓁微微扭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在偏僻的街巷间，周围一片寂然，唯有细碎的鸟鸣在树冠间响起。
“……有点什么？”
苏蓁慢悠悠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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