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看向耿煊,点头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却不知是那小姑娘告诉你的,还是坊里其他人跟你说的?”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问出这话的耿煊,面上慌乱,心中冷静。
……
除了最初确实因没有料到而感到震惊外,耿煊的情绪快速平复了下来。
现在身处之地,正是康乐集的核心区域。而大洗牌过后的康乐集正在竭尽全力的打造并维护自己的新规矩。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给了耿煊底气,让他对自己的安全不是很担心。
没有了安全上的顾虑,耿煊的心思变得更加活跃。
在对面男子以为他的“突然袭击”把耿煊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吓了个惊慌失措,魂都丢了一半的时候,念头飞速转动的耿煊却已经把许多问题都琢磨了一遍。
首先是此人的忽然现身本身,看似很突兀,也真就只是“看似”。
从吴有仁没有音讯后此人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他对此事的关切之深。
而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
若非中间出了康乐集大洗牌,并波及到了周边包括常平坊在内的所有里坊,给他平添了巨大障碍。
耿煊相信,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还会比现在更早!
很可能,为了这一次的碰面此人已经等了许久,早已等得心痒难耐了!
于是,在常平坊解除禁令,康乐集经过十几天的大洗牌后开始重新经营的第一天,这人就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今天,自己本来是没计划出来的。
还是出门时意外碰到同样出门的陈荣山父子,这才知道了常平坊解禁,集市重开的消息。
后又经过一番思考,这才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决定来集市一趟。
耿煊相信,此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今天必然会出来。
那么他如此及时的出现,只能证明他心中的迫切,远非他面上显出来的这般平静无波,风轻云淡。
“在这家小店见到我之前,你怕不是已经在这集市里找了我半天了吧?”
“而且,能不能找到我,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你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这样一想,这家伙自爆身份后那一瞬给他带来的心悸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变成了另一个滑稽又狼狈的形象。
——如此徒劳的忙碌,好像是一条狗啊。
在心中将面前男子的“皮”一层一层扒下来之后,耿煊将最后的一层也给扒了下来。
想着此人从出现到现在,那故作高深的表现,在看穿了其表象后的内在之后,耿煊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词语——
虚张声势。
“很可能,这家伙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
“这狗东西是在演我,是在炸胡我啊!”
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面前男子的“皮”被耿煊一层一层的扒了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自己完全想错了,说不定人家真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要是闹乌龙,那就不只是黑色幽默,甚至有可能丢命。
于是,耿煊心中有了主意。
你演我?
那我也演你吧。
咱俩拼拼演技吧,看谁技高一筹。
于是,耿煊一脸慌乱的道: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知道自己已被“扒光”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平静,看着耿煊慌乱的说辞,嘴角露出意味莫名的轻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在这样的目光下,耿煊脸上慌乱的神色渐渐凝固,目光游移,闪烁不定。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点头。
轻声问道:
“吴有仁,现在哪里?”
耿煊抿了抿嘴,道:“吴有仁是谁?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他还不待中年男子回话,又道:
“何况,让我配合就配合,你是谁呀?
趁我不在家,偷偷溜我家里去,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中年男子再次轻笑,语带调侃的道:“看来你的疑问很多啊。”
笑着笑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
……吴有仁是谁?嗯,你确实有很大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这个人你一定见过!
我进入你家探查情况的前一晚,那个强闯进入你家的人,就叫吴有仁。
那天晚上几乎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我想,对于当晚发生的一切,你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别急着否认,我很确定,那晚他一定去过你家。
……你要证据?那根被拆掉的门栓就是证据!
我想,那门栓一定是被吴有仁给强行震断了吧?
……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你身在现场,对当时的具体情况,比我更清楚才对。”
男子每一句言语,都像是一次精准的攻击。
耿煊不断的闪避,但每一次拙劣的闪避都把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当男子鸣金收兵,停止了“进攻”,坐在对面的耿煊一脸的颓丧懊恼,像是失败被俘的“俘虏”。
过了一会儿,男子这才再次开口道:
“你配合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解套。
你现在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麻烦中,你可知道?”
耿煊忽然抬头看向他,脸上有些狐疑,张嘴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可知道吴有仁真正的身份?”
耿煊摇头,一脸清澈的愚蠢。
“也是,他连真正的名字都没告诉你。”
男子点头:“安乐集知道吧?”
耿煊轻轻点头:“知道。”
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那似乎是一个比康乐集更加强大的大集市。
“知道安乐集的大馆主是谁吗?”
耿煊摇头。
前身从没去过安乐集,有关安乐集的印象全是从周围人言谈之间得来的。
不过,面前这人自不可能无故提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难道……和这吴有仁有关?”
中年男子点头:“安乐集的大馆主名叫吴益,吴有仁是他的儿子。”
“自从去过你家之后,吴有仁就再没有露过面,迄今已经半月了!
虽然吴有仁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没有一点音讯,也不知他的去向!
现在,吴家已经开始找人了。
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你这来!”
耿煊满脸的焦急。
“他……脚长在他腿上,他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他们找我这来,还指望我给他们变个活人出来不成?”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身子前倾,低声道:
“据我所知,吴有仁虽是吴益长子,但志大才疏,在家里并不受重视,他弟弟吴有信才是被吴益寄予厚望的那一个。
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吴有信,吴有仁只能喝点残汤剩水。
所以,他从你那取走了那件东西,躲起来不见人是很正常的。
他应该是想着把东西完全掌握在手中,等不怕被任何人抢走之后再露面。”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耿煊,道: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选择,可你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吴家人上门来逼问!”
耿煊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蔫耷耷的坐在那里。
看向对面男子,就想说点什么,可临到话出口之前,脸上忽又显出警惕之色:
“你又是谁?这些事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中年男子一怔,忽然苦笑。
看着耿煊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
耿煊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是什么人?我是想要助你解困的好心人。”中年男子道。
耿煊“呵呵”笑了两声。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出这笑声中的情绪,情绪好像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你若真要刨根究底,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真要说来,你其实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师叔?”耿煊一脸的震惊,满脸的不信。
“当然,这层关系,你爹还认不认,我就不清楚了。”
说着,情绪明显有些消沉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拎起装狗的提篮,对耿煊道: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没本事立刻就打消你的疑虑,多说无益,今天就这样吧。
作为师叔的见面礼,吴家那边的麻烦,我尽力帮你化解,争取不会波及到你这来。”
说完,他又对耿煊点了点头,大步出店而去,没有片刻停留。
耿煊坐在那里,呆呆愣愣,一副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而就在耿煊在柜台结完账,准备出门时,却见街道一侧走来十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他们的到来,直接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许多。
热闹的人群变得安静。
“把你的木牌拿来我看一下。”一个男子走到耿煊面前,直接道。
耿煊赶紧将早上出常平坊时领取的木牌取了出来。
对方看了一下,随口问:“常平坊人?”
“嗯。”
“你们坊主是谁?”
“李逡。”
“老杀材啃骨头还行吧?”
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杀材是条狗呢。
“额……他牙快掉光了,应该有点困难。”
“好了,不为难你了。”对方笑着把木牌递给耿煊。
而后,此人又随机抽查起其他人的木牌。
待这群人离开时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耿煊看着这群人远去,心中却在笑骂:
“还以为你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原来是在躲巡查啊。”
这一下,对方的形象在他心中算是彻底摔在了地上。
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