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裴乾坤

韩宗贤忿忿不平的道,“强盛布庄简直无耻之极!为商之道,应当为国为民,以朝廷为先,报效大景。”

“裴大人莫要担心,织造司大可以私自建立布庄之罪名,将其抓人查封。”

裴乾坤眯着眼睛,看着韩宗贤的表演,嗤笑一声道,“此事若是有人能替我办妥了,结了西洋订单,那南疆军粮饷的事情……自然会有办法。”

韩宗贤心中喜不自禁,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他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一直沉默的刘清,适时插嘴道,“卑职斗胆谏言,那强盛布庄,卑职已经去过了,有天玑府校尉干预,卑职正是为此事而来……”

裴乾坤冷冷瞥了刘清一眼,“我让你说话了吗?”

刘清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韩宗贤也瞪了刘清一眼,转而对裴乾坤道,“天玑府的人,为何要插足此事?”

裴乾坤嗤笑一声,“我管他天玑府还是什么府?反正原本替我办这件事情的人,现在死了。”

韩宗贤重重叹息一声,“那害死王县丞的奸人,确实可恨!”

裴乾坤直视着韩宗贤道,“韩大人,我来这可不是听你几句节哀顺变的。”

韩宗贤咬咬牙,“这样吧,由刘知县修书一封,再由我发往太岁府,以剿匪为名,让他借三百府兵。”

“可匪患之情,还需裴大人你共书几笔,如何?”

裴乾坤心中腹诽,老狐狸居然还想搭上老子。

于是裴乾坤冷哼一声道,“你地方官府剿匪,与我织造司何关?”

韩宗贤沉吟道,“裴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地方剿匪,便需得奏请道圣皇上,完事还得将剿匪结果上报朝廷,如此一来,裴大人恐怕也无法从中得益。”

“但若是以花石纲引起民变为由,书写匪患……朝廷上下共心,都不想将此匪患上奏皇上,以免扰了皇上修炼的道心。”

“如此一来,仅三百府兵,自然无需上奏。”

说完,韩宗贤便意味深长的盯着裴乾坤。

裴乾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抓了一把点心放进嘴里,仔细衡量着利弊。

“谁去办?”裴乾坤面露鄙夷,“带着三百府兵,若是连一个小布庄都拿不下……”

韩宗贤断言道,“那此人必定会提头来见!裴大人放心,区区一个小庄子,不足为道,保管办得干净利落。”

韩宗贤这些话,虽然是对裴乾坤说的,但目光却一直看着刘清。

刘清顿时汗流浃背,敢情这两位大人,看似在极限拉扯。

但实际上,就是想把事情都推到自己头上。

您两位倒好,都摘得一干二净。

而且那两人就如同提前商量好一般,默默的等待着他来领命。

于是,刘清便主动请缨道,“卑职愿意……领兵剿匪!”

后堂陷入了沉默,就好像刘清担下的差事,跟他们两人完全无关一般。

裴乾坤更是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刘清一眼,只是冲着韩宗贤努了努嘴道,“屏风后头,有阴命寡妇?”

裴乾坤所说的阴命妇,便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女子。

还必须得是守了寡、克死过丈夫的黑寡妇,才能算得上是阴命妇。

韩宗贤讪笑一声,“终究还是瞒不过裴大人。”

裴乾坤嗤笑一声道,“看大人的气色,就知道采修受益匪浅。”

韩宗贤单手握拳,“还是多亏了提领大人给的方术。”

裴乾坤心领神会,韩宗贤所说的方术,便是采修之术。

用上特制的药油和符箓,与阴命妇通房,即可吸其阴气,延年益寿。

若是修道之人采之,还会功力大增。

韩宗贤和裴乾坤,都对此深信不疑。

眼下,看到裴乾坤依旧盯着自己,韩宗贤连忙说道,“若是裴大人欢喜,那屏风后头的阴命妇,便赠与大人吧。”

裴乾坤笑了笑,“君子不夺人所好。”

韩宗贤摆了摆手,直接冲堂倌吆喝道,“还愣着作甚?没听见本官的话吗?”

堂倌立马招来几名衙役,冲进屏风后面,将阴命妇用棉被包裹严实,扛了出去。

那阴命妇全程不敢挣扎,只得咬着牙轻声哭泣。

裴乾坤这才满意,甩了甩道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站起身,走到跪着的刘清跟前,顿了顿,大步走出了后堂。

见裴乾坤走了,刘清这才松了一口大气,连忙用膝盖当脚,跪走着来到韩宗贤跟前,一脸委屈的道,“恩师呀,学生是照着您的意思,将那王……给办了的,为何要让学生受这个罪啊?”

“住口!”韩宗贤呵斥道,“你马脚落入王明德手中的时候,是怎么来求我的?”

“你不受,莫不是要让我这身老骨头,挨那裴乾坤的毒打?”

“我是你的恩师还是你爹?干脆,你把我给弹劾了罢!”

刘清立马跪地磕头,“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韩宗贤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我知你一生功名利禄,还能秉持着两袖清风的作风,实属难得,你也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让那王明德抓住了把柄。”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布庄这事,既要办得漂亮,还要掩人耳目,只有这样,裴乾坤和他背后的人,才不会继续追究王明德之死。”

“你也莫要怪老夫无情,裴乾坤背后的道阁,与天玑府水火不容,只有搭上了道阁,此事才好办一些。”

“我已经替你铺好了路,但书信来回,再加上征召府兵,还需要些时日,大概一个来月吧,等消息即可。”

刘清感激涕零,“多谢恩师!”

韩宗贤一脸疲惫,“另外,我叫你查的玉湖县户籍,查到什么了吗?”

刘清连忙起身,“查到了查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万中无一的阴命妇,学生翻遍了整个玉湖县,也只找到了两个。”

“除了已经死掉的冯小翠之外,还有第二个,但据说前些日子也已经死了,可恩师您猜怎么着?”

韩宗贤先前花费了好些力气,才从另一个小县里,抓了个阴命妇回来。

可就在刚刚,被裴乾坤给抢走了。

没了阴命妇,便如同没了续命符一般,让韩宗贤心痒难耐。

韩宗贤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讲!”

“第二个并没死,好巧不巧,就在那强盛布庄里。”刘清讪讪一笑,擦了擦流下来的口水,“而且还是那布庄的头领、小龟公的妾侍——姓李名薇!”

韩宗贤眼前一亮,“噢?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就是如此巧合。”刘清拍着胸口道,“请恩师放心,学生知晓该怎么做,定会留住她的性命,届时完整奉上。”

韩宗贤叮嘱道,“这次就不要再犯糊涂了啊。”

“学生哪敢呀?”刘清一阵后怕。

韩宗贤有些不放心,“那庄子你去过,底细如何?”

刘清满脸不屑,“恩师不必担忧,那庄子都只是些歪瓜裂枣,用一些奇特的咸鱼,当做是兵器。”

“咸鱼?”韩宗贤眉头一挑。

“的确是咸鱼。”刘清一脸正色道,“学生的部下亲眼所见,威力等同于青铜器。”

“想必那些没脑子的山匪,也是吃了这个不知情的亏,才会折在一个小布庄手里。”

“如今他们已经露了底,学生只需知会一声三百太岁军,必定摧枯拉朽地灭了那小布庄。”

韩宗贤非常满意,“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另一边,裴乾坤出了知府衙门的大门,便坐上了他那宝顶华盖的马车。

马车夫“驾”的一声,三匹宝驹便卖力的拖动着马车,快速离去。

在其后方,运送阴命妇的衙门车驾望尘莫及。

而裴乾坤的车厢之中,一名模样俊俏的道童,正在殷勤的给他捶腿。

“师父,今日事情,还顺利吗?”道童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那王明德的命,谁来偿?是知县还是知府?”

裴乾坤嗤笑一声,“为何要他们偿命?这世上,除了韩宗贤和刘清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想着王明德去死。”

道童眉头紧皱,“是谁?”

裴乾坤并未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报以一笑。

道童顿觉后背发凉,“莫不是……师父,您?”

裴乾坤不答反问道,“那王明德本就是个小人,抓了刘清的把柄,还吞了韩宗贤的赃,既然他们想除掉我织造司的眼线,那我何不成全他们?”

道童似懂非懂的点头,“也就是说,那王明德非死不可喽?”

裴乾坤笑了笑,“弃掉一个县丞,却能换来一个知县、一个知府,求着我合作,为我所用,王明德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他死了比活着更有用。”

道童满脸崇拜,“这就是师父教的……物尽其用吗?”

裴乾坤不答反问,“你可曾听说过,北方胡人有一种特别的驯狼方法吗?”

道童摇了摇头。

裴乾坤徐徐说道,“狼这种动物,野性难驯乃其天性,不管胡人如何软磨硬泡,都难以驯服。”

“可有些聪明的胡人,就发明了一种奇特的驯狼方法。”

“他们先把一对公狼和母狼抓回来圈养,待它们诞下幼崽,熟悉了幼崽气味后,胡人便会将公母狼迷晕。”

“随后趁机偷走还没睁眼的幼崽,再将幼崽放在别的野狼窝里。”

“等公母狼醒来,便会发现幼崽不见了。此时即便胡人放了公母狼,它们也不会攻击胡人,而是立马嗅着幼崽的气味去寻找。”

“这时,胡人只需假装和它们联手,将狼窝里的野狼射杀,救下幼狼,即可骗取公母狼的信任。”

“人无法通狼语,因而无法教导幼狼,但公母狼却可以。”

“等公母狼将幼崽养育至断奶,胡人再逼迫汉人俘虏,当着幼崽的面,杀死公母狼,而后胡人再给幼崽的父母报仇。”

“如此一来,这一窝幼狼,便算是第一代驯狼,为胡人所驱使。”

道童听完,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所以师父的意思是,王明德就是那倒霉的野狼?那刘清和韩宗贤呢?他们是幼崽还是公母狼?”

裴乾坤哈哈一笑,只留给道童一句云里雾里的话语。

“他们全都是倒霉的野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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