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夫人眉间有忧色,下官不可叫夫人寒心。当今圣上清明,不会害了下官性命。”
秦夫人默默看他通红的耳根,残破的衣领半旧,沾满污泥,料子尚不如自己的侍女。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微微一叹。
“我……我不是在忧心那个。”
“不知夫人还有何烦扰?”刘昭抬头。
雨太大了。秦夫人裸着纤细白嫩的颈子,在栏杆边坐了一会儿,望着茫茫雨幕。良久,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回过头来。
“刘大人,请听我一言……”
轰隆——
雷鸣电闪,飞光如白幕一般,将堤坝上的所有人洗了个透彻。
此刻的洛河,浪花已经高出堤坝顶端两人多高了。堤坝顶上再也不能站人,每一个站在上面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水浪拍下去。
秦长荣正在冒死抢修近岸一处沙环。那是水压太高时,堤坝下层河底渗水的表现。冲进地下深处的水,会在远处的干岸上冒出来,在地上积累成一个沙环。他带着人,将沙环挖成一口井,加固井壁,以卸去地下水水流压力,防止缺口扩大,影响堤坝地基。
远处,观察手的声音遥遥喊起来:
“不好了!又有地方漏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漏洞了!
秦长荣死死地咬着牙。长时间的劳动使他肩膀发抖,浑身极度酸痛。
浑身湿透的军士道:“秦统领,怎么办?!”
秦长荣说:“郁校尉会处理。我们干我们的。”
军士:“可是……咱们究竟能行吗?这样的水浪,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不觉间,周围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这边看来。人人脸上都有忐忑。
众所周知,秦家四世将门,长子秦长卿十二岁从军北征,屡立战功,而立之年直领禁军,和当今圣上感情甚笃,为一段君臣佳话。在邪祟末日降临之后,秦长卿一手收编重组了洛阳附近军队。他威望极高,雷厉风行,很快把所有人压得服服帖帖,为洛阳而战。实乃千古将星。
而秦家次子秦长荣,从来都是不如兄长的。
他自小反应慢,只知道专心做事。无论多么勤学苦练,也赶不上兄长。他日日跟在兄长身后,唯兄长马首是瞻。性格也优柔寡断,过分和善。战功没有几个,晋升全靠长辈提携。兄长重伤身退,他也压不住场面。秦长荣统领的禁军逼得来援的梁绛都抱怨连连。人人都说秦长荣是个废物世家子,不是当将军的料子。
正如此刻。如果是秦长卿在此处,军士根本不敢有二言。秦长荣却被大家团团围住了。
秦长荣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
认真,仔细,谨慎。别人说一句话,他能记一辈子。圣上曾经下调他到都水监历练,不过是看在他长兄的份上,帮他积累功绩,时候到了便调回来升任。秦长卿却干得无比认真,将老都水使者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直到天下剧变,两位都水使者年事已高,都没有挺过来。而今天穹危急,是秦长荣站出来,作为禁军、劳役与都水监的中转站,统领整个治水工作。
就连治水工作,他都很难说服所有人。
情况危急,但是秦长荣不恼。他一抹脸,抬头认真道:“当然有问题。水浪愈大,越要担心。漏洞处理不及时,坝体结构被破坏,随时有可能发展成塌陷,进而溃堤。”
军士面色复杂:“这……”
秦长荣指着近处他们补好的漏洞:“来看。这一处有就可能溃堤,那一处也有可能。若我们刚刚导漏慢一点,现在堤坝已经溃了。”
军士本来是想要个主心骨,却听到了比自己还丧的回答,简直面如土色了,反而下意识地辩驳起来:“可是…可是也不一定……”
秦长荣点点头:“对。因为我们把它堵上了。”
军士愣住。
秦长荣说:“我不诓你。谁也没办法保证我们一定能赢。我们知道危险在哪,然后针对性地解决它们。有漏洞就补漏洞,有缺口就填缺口。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解决一个危险,洛阳就能安全一点。”
“现在让你躺着等死,你甘心吗?不甘心就别想太多。”秦长荣低头继续铲土,“专心做事。”
“我们是普通人。英雄豪杰有英雄豪杰的战场,我们有我们的。”
不过是尽己所能,专心做事。
没有热血的山呼海啸,秦长荣弯腰补堤的身影就像是一根定海针,牢牢地钉在每个工兵的心里。他们一个接一个回到岗位上,手中一铲铲继续下土。
一场可能致命的炸营,就这样消没在了无声无息间。
越来越多的漏洞开始出现。
出现一个,就补一个。郁青自己一个人已经不够了。他和他的摸金校尉们沉在水里,又征招了许多水性好的渔民,一群人像白条一样翻滚,疲于奔命。在暴雨中潜水比想象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