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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史书上寥寥几句话,压在活人身上,能有千斤重。
黎应晨又想到了那个快活的幼小女声——娘亲,我来给仙君编穗子!我先来的,我编的最好了!
琳琅声响。顾仙君接过了被血浸透的剑穗。
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变小了,愈发远去。
耳畔,悠悠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啊——这不是我们不与歪门邪道同流合污的顾仙君吗。”
“如何,仙君可高兴了?”
“闭嘴。”
“别这么见外嘛,仙君。若非昆仑门规如斯死板,若非您一直寓于名门正派的那些条条框框,这小娃娃也不至于被啃成这样。”
“您上次要是答应了小生,现在她应该在并州城里笑闹着喝粥吧。”
黎应晨差点把浆柄捏碎。
这也太扎心了!在说什么!想死吗!
一直以来都意志坚定的顾潮平……没有说话。
神秘人还在啧啧:“哎呦,刚看见。啃得真干净,只剩不到二两了。估计是饿惨了哟。”
下一刻,那声音里所有的笑意陡然消失了。一直高挑的嗓音猛地低下去,发出一声厉喝:
“——顾潮平,你还想让多少孩童只剩二两?!”
“还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才能打动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的铁石心肠?!”
空气再一次凝固。
半晌,顾潮平* 才开口了。
那声音里不见一点清亮,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污泥,听不出一点情绪:“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这场对话:“啊,在那!”
顾潮平以几乎是极限地速度回过头去,嗡的一声。
衣料摩擦,姜小女拽着妈妈,兴奋地跑过来,虎头鞋打在焦土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顾仙君!顾仙君回来啦!娘亲,你看!我就说过仙人不会丢下我们的!”
身后跟着姜萍有些羞赧的声音:“哎,跑慢些,莫要胡闹。别冲撞了顾仙君。”
姜萍顿了顿,应当是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她轻抽口气,踌躇半晌,道:“……这穗子,是小女与姜家的小孩儿们一起编的。我和小童们都相信您会回来。没有叫停。”
“她们编了挺久,刚刚却发现弄丢了。我们猜是掉在地上,让路上一起玩的小女娃儿捡走了,就来打问。”
大概是顾潮平的表情太可怕了吧。姜萍显得有些慌乱:“您,您放心!这一路有您护着,姜家人还不到吃人的份儿上,我和小女都没事……咦?!”
碰撞声响。
顾潮平紧紧地抱住了姜萍,声音抖了半天,才模糊传出一句带着哭腔的“嗯。”
嗯。我晓得了。
顾潮平再也不敢让他们自行走去了。他驭起飞剑,法宝,用他能用的所有方法,把这一大队流民都送到了黑凤山,还特地为他们挑了一个山清水秀的背阴处,防止外界的乱兵找到他们。
他找了一片难得的空地,将大家放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那空地四周,漫山遍野的桂花,开得正旺。
难民们突逢大恩,喜极而泣。
“多谢顾仙君!”
“顾仙君真乃大仁义!尘民子子孙孙,都绝不会忘了您的!”
“姜家人有福见您,我们也跟着享了生路,以后就尊姜氏族人为首吧。”
“要得要得,应当如此。”
“翠娘,翠娘,我去看过了!这树上有桂花,旁边的杂树还有果子!我摘了两个,你快吃吧!娘亲也吃!”
“真甜啊……呜呜,老婆子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谢谢顾仙君……”
“后山有条河,好像是源头,水那叫一个清啊!好像有鱼,鱼也大。”
“远处好像野鹿,来几个走得动道儿的,我们打来吃!”
人们在清泉中洗去尘泥,在空地上挖锅,垒灶。他们在这片山林之中欢闹,叉了肥鱼,又协力打来最肥美的秋膘野味,一同分吃。
有人会打猎,有人会叉鱼,小童帮着母亲们搭起碗筷灶台,奔跑嬉闹。
一片混乱之中,姜萍微微笑着,声音略带犹豫,千般温柔:“谢谢,顾仙君。”
“仙君……可有表字?”
顾潮平微笑:“师尊赠字‘牧松’。”
“以后…姜姑娘也可以唤我牧松。”
安顿好后,大家推举曾经的姜氏族长为村长,族长欣然应允。为作新生的标志,流民们一同改了姜姓。
共同经历生死劫难,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们伐木,盖屋,开垦农田,一座座小屋小院平地而起。
后来,顾潮平给他们带来了必要的盐糖,也带来了谷物和蔬菜。他们吃了一部分,又留了一部分作为种子,种进地里。
等来年这个时候,这里就会布满金黄的麦穗。
顾潮平不需要操心太多。若没有战乱,这些人本也不会饿死。
村人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