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翛年感觉自己沉沉睡了一觉,睁眼,就回到了真真正正的,自己的世界。
她板板正正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目之所及,是她时隔一年,看了将近二十年的老旧的天花板,上面发黄的陈旧印记,都和记忆里的相差无二。
视线往下,和床相连的墙边,是透明的老式书柜,厚重的历史感,装载着项翛年从小学开始,从义务教育中收到的每一本教科书,自己手写的笔记本、作业本、日记本……还有像是藏宝箱一样的纸盒里,放着她珍藏的具有各种童年回忆的小东西……
再往下,是集她床头柜和书桌一体的与书架相连的长桌,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该在的位置,桌面最中央,醒目的,是像相框一样被架起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毫无褶皱,依旧平整,和当初收到的相比,可以说是原模原样,足以见主人对它的爱护。
项翛年慢慢起身,掀开盖了许多年尽管发白但贴合舒适,散发着干净的洗衣液味道的夏凉被,穿上床边的拖鞋,一点一点的,把自己这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回味过去。
明明才过去一年,项翛年却觉,恍如隔世。
对了,时间!
项翛年连忙拔了充了一晚上的小灵通,用按键按亮屏幕,发现上面的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一个晚上。
嗯……应该是神灵的功劳吧,真的得好好谢谢祂,不然她还得费尽心思去解释这一年她消失是去做了什么。
那顺顺和果果呢?
“汪汪汪!”
“喵喵喵!”
正当项翛年想到自家两个毛孩子的时候,门外传来的爪子扒拉门的抓挠声,她连忙转身开了房门:
“顺顺!果果!”
项翛年惊喜地蹲下身,环抱住有些惊恐的顺顺和果果。
也是,这边对它们来说,是新世界,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动物敏锐的感触,让它们直觉不安。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来来来,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我的家……”
忽略内心的一丝落寞,项翛年强打起精神,领着果果和顺顺,想给它们介绍一下自己家里各个房间的位置,但是——
“项大顺!项建国!”
走出自己的房间门,转个弯,项翛年看见了满屋子的狼藉,直接瞳孔地震:
上了年头但是她始终保养得很好很干净的木质地板,铺满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泥土,还呈现喷射状,视线往前,看见阳台上摆在地上养得好好的绿萝、吊兰、芦荟等,全被霍霍了!
唯一幸存下来的,是已经长得高高又健壮没法被糟蹋的发财树,和非常珍贵地摆在花架最高处的君子兰。
项翛年抓狂地叫着顺顺和果果的大名,从她语调中感受到杀气的顺顺和果果,原本还屁颠屁颠跟在后面,顿时散开,顺顺直接跳回了项翛年的房间,窝在开放柜子的最高处,而体型较大的果果,则是掩耳盗铃一般,把头埋进了窗帘,硕大的屁股就露在外面。
项翛年:“……”
很好,把两小只抓起来关阳台,严肃地一顿批评教育之后,项翛年开始任劳任怨地打扫卫生,顺便给家里来了一次大扫除。
也亏得果果顺顺闹了这一出,原本盘踞在项翛年胸口的各种繁复失落,也随着不太需要脑子的劳动,慢慢放空。
“哇!这是什么?我竟然还留着这种东西……诶,这个不是我吃干脆面收集的小卡片嘛……哦!吃冰棍收集的情话小木棒……”
像是寻宝藏一样,承载着宝贵童年记忆的小东西,尽管都不算昂贵,但项翛年每一个看过去,都能回忆起小时候,那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把这些童年宝藏擦干净,项翛年又珍重的,把它们整齐地放回了纸箱里。
但,轻松快乐的情绪,只延续到项翛年整理自己床铺的时候……
把睡乱的被褥拍打平整,拽起来抖一抖,再铺平,然后,把枕头也……
在看到枕头底下那个熟悉的,几个小时前还在常陆院馨手里的,礼物盒,项翛年顿时失言。
这是……常陆院馨送给她的礼物!
竟然能被带到这边的世界吗!?
【欢迎回家,这个看起来是送你的礼物,我就给你捎回来了,还有,账户上也给你把那边的财产都折现估算着,汇进去了……合法的,】
“谢谢您!”
【……】
注意到项翛年看到这个礼物盒时那一瞬间的落寞,神灵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再说话,事情办妥之前,还是不要给这个可怜的孩子,再来一次渺茫的希望了。
遂,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还有很多尾巴得扫干净,所以,先干正事要紧。
项翛年没有听到神灵的回音,确认对方走了之后,把刚才为了方便搞卫生架在桌上的凳子搬下来,坐上去,把窗帘拉到最边上,确保外面的太阳光能最大限度地照进来。
起码,让她手中这点地方,视线最清晰。
“咕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的项翛年,咽了口水后,习惯性往自己手上喷了点消毒水,再开始拆丝带。
在正好的阳光下,显现着缎带美丽的光泽,解开间,传来丝绸光滑的摩擦声。
把丝带全部解开,项翛年暗暗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屏住呼吸,打开了盒子。
“咔。”
打开的一瞬,里面的东西,瞬间吸收了明媚的阳光,折射出绚烂的光线。
是一枚戒指。
戒指正中间,是一颗椭圆形状,被切割得恰到好处的闪耀角度。
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
但是,琥珀的光泽,通透的程度,如晨光和煦的温柔,散发着柔和又俊朗的光芒。
让项翛年不自觉联想到送礼的主人。
“和他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啊……”
在这一刻,项翛年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再也见不到”的离别的沉重。
晶莹的水光,如断了线的琉璃珠,顺着项翛年的脸颊,不住下落。
之后的生活,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项翛年后来在检查自己银行账户余额的时候,感叹了一下自己可以买几套房子收租过米虫的生活后,依旧如常。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项翛年猜测,大概是那边世界的补偿款吧。
就是,偶尔,梦多的夜晚,导致睡眼惺忪意识不太清醒的早晨,项翛年总是下意识按照那边房子的格局,刷牙洗脸烧早饭然后去上学,但她在无数次撞到墙上后,又是一个人捂着上次撞到还没消散的淤青愣神。
除此以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果果和顺顺就会冲过来查看伤势,也多了果果和顺顺,让项翛年也不再整天整天的,独自一人宅在自己的屋子里,抱着满墙满书柜的小说漫画二次元周边过日子了。
同时,与附近邻居的距离,在一次次遛狗遛猫的途中,渐渐变得熟稔,与人的交流,不多不少,正好是项翛年能忍受的限度。
偶尔的外出,这里逛逛,那里看看,熟悉的风景,熟悉的街道,让项翛年虚无缥缈悬在半空总是感到不真实的心,也渐渐落到了实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炎热的暑期过去,项翛年,开学了。
不过,大学就在她家小区边上,除了要经常去学校上课,原本的生活,倒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大学,新生。
首当其冲的,是华国惯例的军训。
辅导员本来要求项翛年这个班上唯一一个的“走读生”,在军训期间住校的,美其名曰“合群”、“团结”,但在项翛年表示家里还有倆毛孩子需要照顾时松动了。
可松动了之后还是没有松口,表示可以寄养在宠物店。
对此,项翛年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瞎话,什么“费用太贵了”、“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总之,就是不想住校。
说实话,项翛年并非排斥住校,只是开学后,总是有那几个不嫌事儿多没有边界感的人,上来问这儿问那。
在得知项翛年是本地人,并且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还有一套房,就在这大学边上的时候,个别的有几个,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对。
项翛年本能的,排斥这些,再加上,大学里,总是有那么些推不掉的社交,需要和盘算着各种心思的人,保持面上的假笑、友善……
总之,项翛年觉得非常地消耗自己的能量。
最重要的是,要照顾果果和顺顺,她也不放心就这样把它们寄养在宠物店里。
神来一笔的是,在她和辅导员言语推拉之间,外面走进来一位提着保温茶壶路过的老大爷,轻飘飘一句“人孩子想不住校就不住校呗,晚上又不军训,再说人孩子还有倆毛孩子要照顾,被遵循那些个死规矩”,辅导员立马就给项翛年敲了章。
项翛年:“……”
事情顺利得令人发指,项翛年怀疑神灵走之前是不是给自己加了一个主角光环。
她往那老大爷身上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是早上遛猫遛狗时常常碰见的老大爷么!
项翛年记得又一次他在这公园绿道附近钓鱼的时候,差点被湖里的大鱼拉下去,还是果果和顺顺帮忙,利用种族的血脉压制,帮老大爷拽上来那条鱼。
那之后老大爷见到果果和顺顺时都会打招呼,项翛年也混了个脸熟。
所以,她这是……被果果和顺顺,爱屋及乌了?
见那辅导员敲了章,老大爷嘬了口茶,又轻飘飘地走了,深藏功与名,让项翛年想感谢都来不及。
【……】
祂能说祂的确施了点小手段吗。
不过言归正传,事情能解决就好。
军训之后,项翛年按时上课,按时交作业,按时吃饭,按时遛猫遛狗,依旧是独来独往,没有去管那些无意义的社交、聚会、联谊……她一个人也挺自在。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
项翛年本想买一套“樱兰”回来,想再看看大家的模样,但她找遍了所有的线上漫画店,却发现——“樱兰”,消失了。
就好像,“樱兰”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她以后,www.youxs.org。
意识到这一点,项翛年又惆怅了好久。
离别,如钝刀割肉,初始悚然惊惧,而后疼痛到麻木不觉,最后又幡然醒悟般,从创口处传来丝丝拉拉难以忽略的苦楚。
直到有一天。
走神的项翛年,被果果和顺顺带着稍微走了点远路,她回神间才发现周遭的风景变得陌生,走累的她牵着果果和顺顺走向最近的一条长椅。
坐在湖边,望着被风吹过的湖面,波光粼粼,泛着明媚的阳光,就像她手指上的戒指一样,绚烂又美丽。
“哟!看看这是谁啊?盯着我送的戒指,是在睹物思人吗?”
“那我应该……感到很荣幸?”
熟悉却不可能出现在这边世界的嗓音。
项翛年猛然回首,对上了那双噙满笑意,尽是温柔的琥珀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