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崇——我的蛀牙好像好了,肿也消了,我觉得我可以吃蛋糕了,只吃一个,可以吗?”埴之冢光邦向铦之冢崇发动了他最擅长的战术,可爱撒娇攻击。
“是么。”
铦之冢崇手里捧着一本书,面上不动声色,冲埴之冢光邦的嘴里,猝然伸进一根冻得梆梆硬的冰棍,直通埴之冢光邦昨天蛀牙的那一颗牙齿。
“呜……”
只经过了一天,想也知道,蛀牙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痊愈。
埴之冢光邦捂着自己又肿起来的腮帮子,几欲垂泪。
“看来离痊愈还很远呢。”铦之冢崇挥舞着冰棍,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铦前辈,还挺严格的啊。”项翛年望着铦之冢崇挺拔离去的身影,像是又一次认识了他。
哪怕平时的铦之冢崇沉默寡言,高大的身影,乍一看会给人带来压迫感,但上次项翛年被面粉呛到的时候,他轻柔的手法好像是在喂幼猫,平日里相处大体也能感受到他内里是一个温柔的人。
这次,埴之冢光邦蛀牙,他倒是展现了严格的一面。
怎么说呢,动漫角色的平面形象,一下子就立体了起来。
让她意识到,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单薄的二次元角色。
项翛年压下心里的烦乱,摇了摇头,钻进厨房,专心准备今天的咸口茶歇。
一般情况下,贵族小姐的下午茶是什么,还是咸口的?
虽然之前做点心的时候,基本就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的做着玩,但是甜口的基本上也不会太出格,还要配茶。
这就得注意一下了。
嗯……
先做一点常规的三明治,夹上芝士和火腿,再加上一片清脆的生菜,用上某侦探事务所下面波洛餐厅里,某个金毛的做法,完成一个个美味加倍的三明治。
再来,做一点小饼吧。
项翛年前世生活的那一片地区,特色点心葱油饼,再来一个咸口之神,咸蛋黄肉松火腿饼。
加水揉面,摊平刷油,再给它团吧团吧,叠起来,再摊平摊圆,然后开始调制最关键的葱酱。
因为需要用到大量的葱花,所以一时之间,众人只听到厨房里,传来富有节奏韵味又迅速的一次次落刀声,项翛年手上的刀快切出了一片残影。
在项翛年觉得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切菜机器之前,葱被切完了。
“呼。”项翛年提起刀刃边缘已然变得翠绿的菜刀,呼出一口气,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葱花生涩辛辣的香气,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在葱堆里撒上盐,花椒粉和油拌匀,均匀铺在摊圆的大面饼上,卷起来再用擀面杖摊平,再卷起来再摊平,如此反复,直至面团的每一寸都均匀布满了葱花酱才停止。
项翛年搬出做铁板烧的大铁板,架在两个灶炉上,点火加热,直到能看到铁板上的空气被加热到扭曲,脸上能感受到空气的炽热。
迅速把做好的饼皮平整下锅,让它在板上滋啦滋啦,待饼皮边缘煎制金黄,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葱香油香,抄起两把大铲子,施上巧劲,利落翻面,动作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大概相同的时间,葱油大饼的两面都被煎的焦脆,内里若隐若现激化食欲的葱葱绿意。
切下,刀刃与煎得完美的饼皮之间发出一声清脆,分成一块块一口大小的尺寸,再按照法式餐点的标准装盘,就大功告成了。
按照类似的手法,把捣散的咸蛋黄、肉松、火腿粒,包裹进备好的油面中,同样的煎制手法,再来一遍。
葱香和咸蛋黄香,交织缠绕,霸道地侵袭厨房的每一寸空间,饱和溢出后,开始占据前面待客区每一位客人的鼻息,原本还在谈笑中的众人,不约而同齐齐望向后厨的方向,吞咽口水。
“不知道年年在做什么呢?”
“是呢,我以前都没尝过咸口的点心,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是……毕竟是年年的手艺,值得信赖。”
“我也是,虽然之前对咸口的点心不太有兴趣,但是,现在厨房飘来的这股香气,实在是让人期待啊。”
“今天,年年会端什么出来呢?”
“……”
不知何时,这些客人对项翛年的称呼也变得如此亲昵,可能是叠词叫得比较顺口吧,项翛年对此接受良好,并不是很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称呼,没有深想。
翘首以盼的客人,目光炽烈,期待地看着厨房的方向,前区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就连交谈声都消失匿迹。
只能听见一道道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微不可闻的吞咽声。
就在这时,项翛年掀开厨房的挡帘,推着叠了一摞精致摆盘的餐车出来,就迎上了众人虎视眈眈的视线。
我的天呐。
项翛年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这些灼热刺背的目光,拿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沉默有序的,依次给每桌上餐点。
这厢,埴之冢光邦也没有这么快就放弃。
他慢腾腾挪到客人的面前,对她们问道:“你们在吃什么?”
“额……”被问到的这一桌客人一惊,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软硬适中脆嫩可口的三明治、焦酥脆香的葱油饼、百吃不厌让人一口接一口的咸蛋黄肉松火腿饼。
“我觉得红茶还是要配甜点吃才最好,比如蛋糕什么的,是吧,是吧,你们觉得呢?”埴之冢光邦不死心,对着客人谆谆劝诱,希望能从她们的嘴里得到甜食赦令。
“……对不起,honey君,这都是为了你好!”不忍心拒绝埴之冢光邦的几位客人,掩面离去,临走还不忘打包带走,绝了他的意图。
“等,等一下啊,呜……”埴之冢光邦双眼含泪,委屈地伸手挽留,但大家对于他的甜食禁令,严格遵守并坚决实施。
埴之冢光邦的期待,再次落了空。
事不过三,所以埴之冢光邦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他偷偷溜进厨房,拉着休息的春绯和项翛年,发挥他的美貌攻击,对着两人撒娇道:“年年酱,春酱,我是坏孩子吗?我是不是做了让大家讨厌的事情?”
“……”
项翛年和春绯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忍心,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春绯递给了埴之冢光邦一小包零食——醋海带,而项翛年则是给他递了一小碗火候正好的水蒸蛋,表面撒了一层焦褐色的酱油。
都不是甜口的,只能让他解解馋。
埴之冢光邦:“……”
他默默坐下,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海带,接过项翛年给他的勺子,慢慢舔着这一小碗水蒸蛋,一口一口吃得很小心。
但再怎么珍惜的吃,项翛年做的总量就那么一点,埴之冢光邦刮着碗壁,咽下最后一口蛋羹,看着空了的碗,眼神空虚又呆滞。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第三天,埴之冢光邦双目无神,抱着自己的兔子玩偶,焦躁的在零食柜前来回踱着步子,几次之后,还是没有忍住,打开零食储物柜,翻箱倒柜。
但提前收好零食的凤镜夜,一撑眼镜,深藏功与名,打着算盘的手没有停下,脸上是轻松快意的笑容。
没有获得成果的埴之冢光邦,背影看起来有点萧瑟,精神可能已经处在涣散的边缘,然后,直直地倒下了,嘴里还怨念地叨叨着:“已经三天了……”
须王环怀揣着一颗恻隐之心,上前戳了戳埴之冢光邦,道:“honey前辈?”
不料下一秒,埴之冢光邦转头就狠狠咬着须王环的手,须王环惊得立马晃手,但埴之冢光邦像是泄愤,紧紧咬着不松口。
这时,铦之冢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上前道:“光邦,不要撒气到别人身上。”
在厨房门口,正要给埴之冢光邦上蛋羹的项翛年,清楚地看见了埴之冢光邦脸上的别扭,但也是松开了咬着须王环的嘴。
“呼,得救了。”须王环揉着自己的手腕,项翛年也看见了,埴之冢光邦留下的牙印很浅,看来也收敛着力道的。
但铦之冢崇好似有什么目的,语言中带上了些许攻击性,沉声黑着脸,用冰凉的声线对着埴之冢光邦教训道:“光邦,太丢脸了。”
“崇,你这个笨蛋!”
埴之冢光邦抿紧唇瓣,这几天积累的压力和怒气,终于是憋不住了,他向铦之冢崇叫喊,顺势发起了攻击。
那是一记十分漂亮的过肩摔,格斗场上会获得满分的那种。
“就吃一点点,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小气鬼,崇,崇什么的,我最讨厌你了!”埴之冢光邦对着被摔出去滑行了一段距离仰躺在地上的铦之冢崇,说着锥心刺骨的话语。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但沉浸在埴之冢光邦绚烂技巧中的项翛年,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哇哦”,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鼓起了掌,全身上下都表达了她的佩服。
众人:“……”
“……这种时候就不要起哄了,年年。”
但也亏得项翛年来了这一下,本来还沉重压抑的空气,瞬间被搅得烟消云散,众人哭笑不得,被情绪上脑的埴之冢光邦也稍稍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很严重的话,他看着铦之冢崇有些踌躇。
而铦之冢崇,撑着桌子自己端正地站了起来,但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趔趄,膝盖也微微弯曲。
比较靠近他的项翛年还观察到,铦之冢崇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下颚处因为咬紧牙关而更突出也更显凛冽轮廓的骨骼线。
这看来是,相当的,动摇啊。
项翛年收起看好戏的表情,虽然相信知道这对表兄弟的关系不容易破坏,最后他们也会和好,但还是让他俩之间不要有瑕疵了。
“那就没办法了,埴之冢前辈,你今天的蛋羹,被没收了。”项翛年手一转,把手里的蛋羹送到铦之冢崇的面前。
“什!?”埴之冢光邦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几天唯一能吃到的小点心,被项翛年轻易转手,直接送到了自己刚刚对着发脾气的铦之冢崇手中。
“不给某些自己不好好刷牙导致蛀牙,还忍不住把脾气撒在别人身上,不对自己负责也不对别人负责的某个坏孩子吃。”项翛年说的意有所指,就差指名道姓了。
“呜,额。”埴之冢光邦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因为项翛年说的都对,羞恼地跑出门外,离开这个伤心地。
“……谢谢,年年。”铦之冢崇神情晦暗,意味不明,定定地看了项翛年一眼,接下了这碗嫩滑蛋羹,报复似的,大口大口吃着,转眼间就干完了。
“好吃。”
“乖,铦之冢前辈真是个好孩子,故意让埴之冢前辈把怒气发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对吧?但是,因为愧疚,对埴之冢前辈蛀牙有负罪感,也不可以选择伤害自己哦。”项翛年一字一句点出众人不易察觉的真相,安慰铦之冢崇道。
看着面前失落的脑袋,她以下犯上,踮起脚尖大胆伸手,轻轻抚了抚铦之冢崇的寸头,糙糙的短发向春日里的草地,扎扎的但手感也不坏。
“诶,不能够吧,因为被honey前辈讨厌……”
“对铦前辈来说,就像是世界终结一样。”
常陆院光和常陆院馨一人一句补充着,先后表示不相信。
铦之冢崇这回态度软化了下来,大概是吃了蛋羹,肚子里有东西了,气场也跟着柔和,他对项翛年诉着衷肠,眼底多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迷茫道: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没有注意,光邦就不会蛀牙,全都是我的错……”
不明真相的众人,此刻才意识到,项翛年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对此,项翛年并无表示,只是劝解铦之冢崇,“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这种责任归咎自己的身上,其实补个牙就好了。”
“啊。”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忽略了还可以求医这一条路,但是……
他们的视线转移到凤镜夜身上,这位医学世家的公子,怎么在一开始没有提醒他们呢?
关于这一点,凤镜夜想着这几天在甜点方面锐减的支出金额,决定保持缄默,呵呵一笑,装蒜,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
躲在门外一直没有走的埴之冢光邦,自然也得知了真相,飙着泪奔向铦之冢崇,哭诉着歉意。
“对不起,崇,我再也不会忘记刷牙了。”
“嗯。”铦之冢崇虚虚怀抱着埴之冢光邦,手指轻柔地拭去埴之冢光邦眼角的泪水。
和好的铦之冢崇和埴之冢光邦两人周边,仿佛漂浮着温暖的和风,项翛年好似看见了空中洋洒的玫瑰花瓣。
有种磕到了的感觉,心间仿佛被灌了口蜜。
几天后。
欲望触底反弹。
埴之冢光邦用比以往更甚的食欲,大口大口享受着点心,桌上空了的点心盘子越垒越高。
凤镜夜蹲坐在角落,手里握紧着一大叠账单,抚着额头,深深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