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来人的声音,是埴之冢光邦。
项翛年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了下来,又一下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双手撑着窗台,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平复自己的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
顺顺也把脑袋凑上来,蹭了蹭她的下巴。
项翛年深吸一口气,一手摸着顺顺,平整声调,扬声对门外道:“来了。”
她转身,在一片漆黑的好似要吃人的空间里,脚步蹒跚,往门口走去。
项翛年手握上门把,咽了一口水,过于黑暗的环境,让她忍不住瞎想:
应该不会有鬼出来吧?
应该不能吧。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在心里飞快念完几遍二十四字真言,给自己定了定神,项翛年手下用力,打开门。
安全。
这时,门外的风恰巧吹来,吹到她身上,她才惊觉,刚才几个雷,就那么短短几秒间,自己的后背都是汗。
“年年酱,晚上好。”埴之冢光邦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
但,可能是气氛使然,也可能是因为太黑,看不到彼此的脸,项翛年总觉得埴之冢光邦这话说的,像是在午夜追凶。
“晚上好,埴之冢前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项翛年抵着半开的门,半个身子躲在门后,谨慎地发问。
“年年酱,你不请我进去吗?”埴之冢光邦用天真无邪的语气,歪着头问道。
项翛年:“……”
啊啊啊!
更像了!
项翛年不敢说话,虽然这个世界大体上是由科学统治的,但保不齐,会有例外。
就比如,眼前这位。
“埴之冢前辈,是你本人吗?”项翛年觉得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抖着嗓音问道,就差问他是人是鬼了。
“……”
听了项翛年颤着的声线,本来只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真的吓到她的埴之冢光邦,愧疚感油然而生,他举起手中的伴手礼,略微讨好道:
“对不起,年年酱,吓到你了,快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借着外面模糊的光,项翛年看见了,那是时机正巧的一盒香薰蜡烛,透过半透明的包装盒,里面一看就是够烧很长一段时间的又粗又壮的蜡烛。
“喵?”夜视能力超强的顺顺,看自家主人杵在门口半天不开门,它准确无误地走到门口玄关,从项翛年的脚边探了一个头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哎呀,顺顺酱,你是出来接我吗?”埴之冢光邦看到顺顺,忍不住蹲下来,把手上的把它抱进怀里狠狠揉搓。
嗯,有实体,能摸到顺顺,也有脚。
项翛年上下飞快打量着,确认埴之冢光邦是人后,把半开的门全开,问他:“埴之冢前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啊,年年酱,听我说,听我说,我本来和崇约好了在这附近的商场汇合的,但是我迷路了,手机也没有电了,剩下的钱也不够坐车,雷声还这么可怕,还好我想到年年酱你家在附近,就趁下雨前跑过来了……可以收留我一会儿嘛?”
埴之冢光邦可怜兮兮的,说到最后他仰着头,一手抱着顺顺,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暗戳戳拉起项翛年的衣角,摇了摇,撒娇道。
听起来是很惨的样子,如果忽略埴之冢光邦敲门之前,特意把手机关机的举动的话。
项翛年虽然觉得埴之冢光邦话里面有哪里不对,但外面已经吹着大风,刷啦啦地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随着一阵阵的强风,斜斜吹进走廊。
站在门内的项翛年都感觉到有几滴雨飘到自己脸上,她侧过身,让埴之冢光邦先进来。
“先进来吧,埴之冢前辈。”
“好!啊,等等,我先点两根香薰蜡烛,打个光。”
埴之冢光邦放开手里的顺顺,把它往门里面推,就着蹲着的姿势,借着屋外的光,用礼盒内配套的打火机,点亮了蜡烛。
蜡烛被点燃后,有形的烟气带着无形的香气往上飘,正好飘到项翛年站着的高度,微微的柠檬果香混合着优雅安神的檀香,让她惊惶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好了。”
话音一落,两点火光亮起,就像是黑夜里救赎的圣光,驱散了四周冰凉阴森的冷意。
埴之冢光邦手里像是亮起了两盏灯,他小心护着那两只蜡烛不被风吹灭,一边让项翛年往里面退一点,然后慢慢走了进去。
有了光,刚才伸手不见五指就像瞎了一样的项翛年,视野慢慢回来,才发现,埴之冢光邦的样子稍许狼狈:
衣衫散乱,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少年人突出别致的喉结,平日里打理得精致的刘海,也翘了起来,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额头上,是细密的小汗珠。
在这接近冬日的温度里?
怕是一路急急忙忙又担惊受怕地跑过来的。
又是一个怕打雷的小可怜啊。
怪不得她刚刚听他讲话,语气里都是溢出来的委屈。
她拿了张纸巾,帮他擦去脑门上的汗,然后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眼前小可怜的脑袋,并鼓励式夸耀他:
“哇,埴之冢前辈,你好厉害啊,我正缺蜡烛呢!”
的确是跑过来,但是,那是他怕下雨了就会打湿礼盒,这可是他专门为了白天受到惊吓的项翛年买的安神香薰蜡烛,同时听出了项翛年语气中夸小孩意味的埴之冢光邦:“……”
这可怜是白装了。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母爱泛滥的项翛年,已经自发地忽略了在这停电的雷雨天,正好带着照明的蜡烛和打火机上门的,一种名为埴之冢光邦的巧合。
“咔哒。”
埴之冢光邦后脚全部站进来时,一阵风吹来,门被关上了。
项翛年接过一根蜡烛,带着埴之冢光邦小心往被炉的方向走,尽管停电了,但被炉里面的温度没有那么快就散去。
在路上又是出汗又是吹冷风的埴之冢光邦,哪怕他拥有一副练武的好体质,但再不保暖,他明天怕是得感冒。
项翛年让埴之冢光邦坐下,又提着蜡烛去给他拿了一块毛巾,然后又去厨房给他煮姜汤。
她试着打了个火,灶台亮起了幽蓝色的火,还好只是停电,煤气还能用。
把切好的姜丝同红糖扔进锅里,搅拌至红糖融化,就让它自己煮着,项翛年走到埴之冢光邦的对面坐下,掏出她电还有八分满的手机,向埴之冢光邦提议:
“我打个电话,不对,发个消息给铦之冢前辈吧,他刚走没多久,如果他看短信快的话,应该马上就能过来了。”
现在天边远处还有雷电在翻滚,项翛年不太敢打电话,怕被雷劈,而且停电了,埴之冢光邦的手机也充不了电,只能由她给铦之冢崇发短信了。
“……好的,谢谢你,年年酱。”
并不想那么快就被接走的埴之冢光邦保持礼貌性的微笑,违心地道谢。
等等。
“崇‘刚走没多久’?”
埴之冢光邦捕捉到一个意料外的词句,抓着毛巾擦头的手骤然停下,眼里的凶光乍现,来不及收敛,抬起头直直看向项翛年。
但项翛年在话出口的时候听见了厨房锅开的声音,埴之冢光邦问话时,她已经站在了灶台前,搅动着锅里的姜汤。
也就没有看见背后的又一匹狼,双手往前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根好看的食指相抵按在唇上,那双无害的奶金眸子眯着,透过摇曳的烛光,印着几分幽暗,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好似在考虑要不要伸爪子。
或者干脆,直接咬住猎物的后脖颈?
“是的,他吃了饭还帮我洗了碗才走的。”项翛年并没有感受到背后的不定时火乍弹,反而添了一把火。
埴之冢光邦头上盖着毛巾,低着头,光线交错,那双眼睛里照不进光,也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呵,啊,是这样啊——”
埴之冢光邦怒极反笑,回话的声调是他平时的元气可爱嗓音,但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反倒和蜡烛头上正在跳动的火焰一样,烈火熊燃。
[崇,你悄悄偷跑了呢……]
“埴之冢前辈,给,喝点姜汤,驱驱寒,别感冒了。”项翛年端着姜汤,走到埴之冢光邦的左边,借着微暗的烛光,送到他手边。
“年年酱,以后不可以这么简单就放男人到你家里来哦。”
埴之冢光邦向左边转头,笑得阳光,提醒项翛年道。
如果灯光再亮一些,项翛年一定会发现埴之冢光邦眼底的危险和警告,可惜,现场只有一根蜡烛,还有一根被项翛年放在不远处的厨房了。
“没关系没关系,铦之冢前辈和埴之冢前辈,我很信任你们的,不只是你们,部里的大家我也都很信任,所以不要紧的。”
对他们的三分信任,被项翛年说的都有十分满。
不过,虽然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并没有她对春绯的高,但也比其他人高很多了,再加上,她可是把整部动漫都看下来的人。
樱兰是纯爱动漫!
然而,昏暗的光线里,可以掩盖许多平时不轻易流露的视线,也可以放纵许多以往压抑的感情。
就比如,现在。
“呵……年年酱,你不懂呢……”
埴之冢光邦左手倏的,抓住项翛年的右手,往自己这边稍稍用力拉,项翛年一时不察,被拉了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埴之冢光邦的怀里,但她的左手撑住了桌面,降住了落势。
但距离,是实打实的,拉得过近了。
“你试试挣脱开?”项翛年正想爆粗口的时候,埴之冢光邦慢条斯理的嗓音,贴在她耳边响起。
他视线垂下,看着自己掌间两根手指就能圈起来的皓腕,无赖似的,空着的手指摩挲了两下,活生生的一个斯文败类。
项翛年:“……”
她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慌张又急切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逃离这个奇奇怪怪的气氛圈。
但无奈,禁锢住她的手,就像是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镣铐,她怎么挣扎都不开。
“怎么样,懂了吗?”
欣赏了一会儿项翛年费劲的无用功,还游刃有余的埴之冢光邦,出声问道。
那模样,仿佛是一身正气毫无私心又正义凛然的教师,正在教导他不听话的学生。
就差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了。
“……懂了。”审时度势的项翛年,选择先妥协。
“好孩子。”埴之冢光邦先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摸了摸项翛年的脑袋,夸了一句,然后才松的手。
被放开的项翛年,急速后退,退到厨房,左手握住自己被解放的右手,转过身,背对着埴之冢光邦,抖着音但强迫自己镇定道:
“前辈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你喝了姜汤就出去吧,蜡烛我就收下了,谢谢你。”
啊。
好像,又做过火了。
但是,好可爱。
快忍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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