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水,紧跟着惊雷的脚步,落了下来。
原本静人心神的雨声,在这一刻,莫名增添了几许不甚满意的躁意。
“抱歉,我进去有点事。”
自从打雷开始,春绯就整个人发毛了,然后,她打开了房间里唯一的一个衣柜,里面空空荡荡却也干净,慌慌张张地躲了进去。
须王环追在后面,忘我的,开始了他们“两人小世界”的剧情线。
两边都发生了需要搭把手的紧急情况,夹在中间的剩余几人,被这突然到来的怖人的响雷惊了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上去帮谁。
“别!不用,我自己可以,我没事。”
项翛年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痛意已经顺着脊椎的骨髓,一路往深处钻进去,答话的音调飘着颤。
在近前的常陆院馨和埴之冢光邦听来,分明是项翛年摔痛了,都起了泣音,必定是痛极了的样子。
但又碍于项翛年阻止的话语,他们俩伸到一半的手,停在空中,收回也不是,继续往前伸也不是,一度陷入僵持。
至于衣柜那边,须王环和春绯之间,仿佛有别人进不去的分界线,进展良好,马上就要到感情升温的情节了。
这样也算是帮这边的剩余几人做出了选择,他们往黑暗前项翛年的位置,慢慢挪了过去,紧跟埴之冢光邦和常陆院馨的步伐。
可是。
有些时候,尽管是因为剧情线的影响,让他们一时踌躇。
但一步慢,步步慢……
项翛年摔倒的同时,果果没了依托的地方,自发从项翛年的腰上下来,凭借自己优良的夜视能力,在她身边,找了个安全的位置站好。
但顺顺还是死死扒在项翛年的身上,颤抖着。
无论项翛年忍着羞耻往裙摆里去抓,还是怎么扒拉都不肯下来。
关键是,痛意难以缓和,从脊椎渐渐往全身蔓延,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抓这只应激状态的猫咪,往后靠在墙上,想缓缓这钻心的疼痛。
然后,偏偏就是有人不放心,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想去搭一把手,把项翛年扶起来,去查看她的伤势。
“年年酱,你在哪里?站得起来吗?”
“年年?你没事吧?刚才好像听见撞到哪里很响的一声,你还好吗?”
埴之冢光邦和常陆院馨还是非常担忧,想让项翛年出个声,好根据她的声音来判断她的位置。
痛意蚀骨,凭借自己的力气,她好像确实站不太起来,但这样姿势稍许扭曲地倒在地上……面前还有两个不断往这边接近,不管她尴尬羞耻心的死活的两人。
哈——
项翛年自暴自弃,声如蚊呐道:
“我在这里,地上,刚才摔了一跤,现在站不起来,还有……”
让她怎么说,帮她把顺顺从自己裙子里抓出来吗!?
果然人不能太嘚瑟——现世报啊。
她刚刚戏耍了女主,结果现在就立马被报应回来了。
“还有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项翛年停住不接着往下说,埴之冢光邦着急地追问道,以为项翛年伤得很严重。
黑暗持续了一会儿,他们的视线逐渐适应了幽暗的环境,借着窗外洒进来的路灯,虽然仍旧看不分明,但也大致能看见人的轮廓,他们往地上项翛年的方向走去。
“……顺顺躲在我裙子里面,大概应激了,扒不下来,它爪子勾着我的……裤子……”
在黑暗中,总是能够给予某些方面的勇气,项翛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嗯……
在这种时候,秒懂项翛年说的裤子是什么裤子,也紧跟着想到如果她冒然站起来,会有什么脱落的意外结果的两位少年。
还有,视线逐步明朗,也看见了躺倒在地上,膝盖曲起,那隐藏在裙摆下,在朦胧的灯光下更为洁白圣洁又纤细细嫩的肌肤,甚至还能隐隐看见里面有一团瑟瑟发抖的毛绒绒。
常陆院馨和埴之冢光邦,顿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弯下腰去扶人的动作也倏然僵在了半空中,停滞不前。
然后。
紧接着。
“嘭”!
像温度计升温爆表一样,两位少年的脖子根都在一瞬间变红,开始滋滋往上冒烟。
此时此刻,他们想把秒懂然后擅自想像的脑海里的不健康的画面,删除抹去。
这可……怎么办?
向来在人情场上游刃有余,善于处理各种考验情商的场面的埴之冢光邦和常陆院馨,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会面临这样……进退两难的选择。
太难了!
“馨,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年年呢?没伤到哪里吧?”
常陆院光和他身后的铦之冢崇,走上来了,但因为站位的缘故,视野被站在他们前面的常陆院馨和埴之冢光邦挡着,看不见地上陷入窘迫的项翛年,也没有听到刚才项翛年低声说的话语。
凤镜夜则是落后一步,在用手机短信和管家那边确认情况,更没有听到项翛年的低语。
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思考也没有多久。
很快,常陆院馨就做出了决断。
他俯下身,借着窗外的路灯,找到项翛年肩膀和腿弯的位置,快速拉好掀到膝盖以上的裙摆,掩盖住这一片引人遐思的春光。
那一瞬,常陆院馨温热的手指划过项翛年微凉的膝盖,引起一阵战栗。
然后,常陆院馨小心避开,可能会拉扯到痛意的细软发丝,按上她裸露在外柔嫩细软,同样如雪的肩膀。
带着微微的潮意,还有独属于少女的暖香,常陆院馨直接把项翛年连带裙子里没出来的顺顺,一把抱了起来。
常陆院馨稳稳地拥着,怀里对他来说仍旧是轻飘飘的项翛年,一步一步,迎着众人复杂的视线,往窗边明亮的飘窗走去。
果果在他身后,像公主身边忠诚的骑士,亦步亦趋。
接着,常陆院馨把怀里的姑娘轻轻地放在飘窗上,像是对待易碎洋娃娃的那种小心,再次帮她拉好裙摆,确保不会走光后,他回头问向身后:
“镜夜前辈,这房间有医药箱吗?”
“……有,我去拿。”
凤镜夜想着给项翛年处理伤势要紧,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往卫生间走去。
等等!
医药箱!?
她摔的地方是屁股啊!
医药箱拿来有什么用?
给她屁股上药吗?!
谁来?
在这里!?
众目睽睽之下???
太离谱了吧!
项翛年一个激灵,抓住了近前常陆院馨的手,急忙道:
“我只是摔了一跤,不用这么夸张!”
常陆院馨只觉自己左边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柔荑拽住,左边肩膀带着心脏往下一沉,意会到项翛年误会了什么的他,压住嘴角的笑意,转过身蹲下来,直视项翛年略微慌乱的黑色眼眸,逗她道:
“你都摔得站不起来了,一定要好好看看!”
啊啊啊啊啊!!!!!!
项翛年觉得今天,可能把自己一辈子的窘迫尴尬,在这一瞬间,都体验尽了。
她想找个地洞自己钻进去!
不想面对接下来的治疗的项翛年,也管不了手上抓的是什么了,她把脸直接往里一埋,躲进去逃避现实。
项翛年躲闪的样子,看的常陆院馨心里一软,他轻笑一声后,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露在外面,从莹白变得粉红的耳朵。
[真可爱。]
而在项翛年的余光里,面前性感的喉结上下微微滚动,而后,自己耳边响起了一声酥麻的轻笑。
项翛年脸埋得更深了。
那时,不知是羞意占据了上风,还是别的什么,项翛年没有一如既往的躲避,而是——听之任之——任由常陆院馨逗弄自己的耳朵。
本来还抱着玩笑心态的常陆院馨,感受到了项翛年的不闪躲,惊讶的琥珀色眸子,在后知后觉的下一瞬,迸发出惊人的喜悦,熠熠生辉。
看得探出头来看看大家反应的项翛年心下一跳,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对对方的依赖,她慌张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手也有意识地收回,安安分分的,往自己的方向收。
但,那双似无依靠的小手,在还没有收回去之前,就被一只修长又火热的手掌,捉住了。
手腕处,传来少年人,高于她的体温。
烫意。
仿佛顺着手腕的血脉,一路侵入心脏。
耳边传来不规律的鼓动,那是,自己的心跳。
意识到这一点,项翛年的睫毛跟着慌乱一颤。
这时,纱窗外,飘来被雨水沾湿的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凉意拂过项翛年的湿发,带着水珠的肩膀,更能感知到窗外的凉润。
清爽的微风,带着令项翛年安心的雨珠气息,抚过项翛年躁动的心,好似在宽慰。
静静感知到清风雨水捎来的信,项翛年瞬间冷静了下来。
风带来了神灵的信。
【祂已解决。辛苦了,我的孩子,今后你的前方,将一片坦途,再无阴霾……归家吧。】
“轰隆隆!”
随着神灵最后的叹息,又是一阵响雷。
似是要把祂之前做的脏事全部洗净,抑或,为她洗去所有的沉疴。
密密麻麻的雨点,连成一片片的雨幕,让坐在床边的项翛年,连近前的几颗防风树,都看不真切。
[是这样啊,时间到了……]
行李,神灵会把这边她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不需要她费心。
他们的记忆也会被修正,有关她,作为另一个世界的项翛年的记忆,大概会被模糊掉……项翛年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来到这里,是一场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神预料到的意外。
本来只想得过且过的,马马虎虎混日子,但在这边,樱兰的世界,因为他们时而强硬的行动,让她原本单调枯燥的世界,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项翛年和大家慢慢相处建立起来的,这将近一年的联系,让她难以割舍……
但是神灵带来的“归家吧”三个字,却又重重戳在了项翛年的心上。
她以为自己可以自欺欺人,在这边历史走向完全一致的华国,找到归属感,然而,在异界,她灵魂上的孤苦无依,这个世界上无人是她同乡的孤寂,总是时不时让她感到无端的害怕。
落叶归根,华国人啊,总是刻在骨子里的回归故土。
她,项翛年,在异界飘零,一年时间,遥遥无根的浮萍,总是落不到实处的不真实感,现在,终于要回家啦!
感慨的,借窗外微弱的路灯,项翛年的目光,从最远的已经和好达成“感情升温”的须王环和春绯身上,转到凤镜夜、常陆院光、铦之冢崇、埴之冢光邦身上。
轮廓看不分明,但项翛年,想把他们的身影,通过她这双眼睛,牢牢记在脑海里,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一个一个,项翛年在心底做好告别。
最后,落在蹲在她面前的常陆院馨脸上。
项翛年意识到,面前这个肆意又灿烂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竟牵动着她最难以割舍的丝线。
当初她莫名其妙就来了这边,人生地不熟,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欣喜?解脱?不安?紧张?没有真实感?
都是有的。
但内心更深处,传来的隐隐痛楚,每一次呼吸牵扯到似乎变得闷重的胸腔,还有此刻不断从喉间蹿到鼻尖的酸涩,甚至侵袭她的眼眶,几乎就要落下来的热泪……
都在告诉她——项翛年,她在这个意外的世界里,有了割舍不下的牵挂和羁绊。
啊。
原来,分别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自己的世界,自体会到至亲带给她的众叛亲离有多凄凉后,许久不曾体验到这种情绪的项翛年,终是叹出了一声,属于凡人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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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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