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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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放松之后,姜白榆又很快地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去,在准备参加竞赛的同时还要忙着勤工俭学和做家教,分给其他事情的时间自然少之又少。

饶是宋纪也拿他没办法,占着个恋人的身份,很多时候想把人约出来都不容易。

即使如此,对方的消息发得也很勤,每次姜白榆忙完后才打开微信一条条地回,但通常没回两条对方就一个视频打过来,姜白榆通常会接下,但很多时候也只能聊上一小会儿。

这对于宋纪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有时候线上联系不上人,宋纪就只能趁着姜白榆空闲的时候到学校来找他,两个人会像寻常的情侣一样牵着手在学校里面散步,聊聊最近身边发生的事儿。

由于交往的过程太过于日常,以至于姜白榆常常觉得他交往的对象不是一个庞大财团的掌权人,而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宋纪来学校找他没有特意避讳过别人,姜白榆自觉两人间相处坦荡,也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眼光。但地处京圈,即使是大学校园里也总有认识宋纪的人,再加上两人打扮上的差距,渐渐有些闲言碎语传开。

起先姜白榆无暇在意过这些,直到齐若状似无意地在寝室里提起——

“白榆,你和那个人真的是交往关系吗?”

听见身侧传来的声音,姜白榆收拾洗漱用品的手一顿,转过头有些困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齐若看起来有些犹豫,“就是最近我有听见一些不好的传言。”

姜白榆垂了垂眼,神色如常,语气有些冷淡,“你指什么?”

“他们说,你是被包.养的。”齐若顿了顿,视线紧紧落在姜白榆的脸上,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姜白榆没回答,他沉默地对上齐若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漫上些雾气,让齐若一瞬间错觉自己已经被对方彻底看透。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理所当然地将姜白榆的反应当成了默认,于是看起来格外好心地劝:“这种事情终归是不太光彩,你毕竟是学生,做的事对学校声誉也会有影响,所以,还是尽早和他分——”

“尽早分手,好让你上位?”

寝室门口被人用力推开又重重阖上,盛锦噙着讽刺的笑走进来,他懒散地瞥了一眼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僵硬的齐若,随后抬脚——

“砰!”

齐若桌前的椅子被猛地踹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齐若被他冷不丁的动作吓到,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传播谣言始作俑者还真好意思啊?”

“记得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盛锦沉着眼,秾丽的面容因为怒意看起来格外冷冽,“真以为我不敢整你?”

“盛同学,说话要讲证据。”齐若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下来,理了理衣袖,坦然地回视盛锦。

“证据?”盛锦冷哼一声,从一侧的裤兜中掏出手机,滑动几下之后播放了一段录音。

这段录音格外清晰,里面赫然是齐若借由同他人聊天散播谣言的对话。

姜白榆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对方佯装无意的语气里的目的,此时不由得眉间微蹙。

“这样的录音还有很多,你还想听吗?”说前半句话时盛锦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齐若,随后又转过头来征求姜白榆的意见。

“就算是我说的,那又怎样?”齐若像是撕破脸皮一般,一改先前和善的样子,咬着牙回,“没在圈子里公开过的对象,不是小情儿又是什么?”

齐若目光瞥过被盛锦踢倒在地的椅子,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盛同学,你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脾气差些我也理解,但是你总这样,你家里人也会感到麻烦吧?”

“没猜错的话,你从入学到现在一直和家里在冷战吧?”

言下之意,现在他如果想做些什么,大概没人能帮他收拾烂摊子。

“我想你还是改改脾气的好,毕竟是盛家捡回去的孩子,万一哪天家里人就不管——”

扬起的手被人拦在半空,盛锦阴沉着脸,偏过脸颊去看攥着他手腕的姜白榆,“你要拦我?”

“冷静点盛锦。”姜白榆蹙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的趋势后又握紧了些,随后用身体将人隔开,“你是学法的,不要动手。”

盛锦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齐若,又看了眼姜白榆,半晌,慢慢收回手,他没再说话,甩了下手后沉着脸推门离开。

姜白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与投注在身上的那道复杂视线对上后,缓慢地叹了口气,他上前扶起齐若被踢翻的椅子,接着转过身拧开门把。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他微微偏过头,视线却没有看向身后的齐若。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传播这样的谣言,但是作为室友,也请你不要再继续这样的行为。”

随后,他的语气严厉了些,“还有其他同学的家里事,也不应该成为你说话时的把柄。”

“盛锦。”

“……你来做什么?”

姜白榆抬手随意扫了扫座椅上的灰,坐下来后,偏头看了一眼盛锦不太明朗的侧脸,沉默地将一罐冰镇的桃子汽水放在他手边。

他们所在的这个凉亭地处学校花园较为偏僻的一角,现在因为天冷,所以没什么学生会来,平日里都很安静,偶尔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谢谢。”

片刻,姜白榆盯着不远处被风卷起来的雪粒,低声说,“很抱歉,让你被——”

“打住。”盛锦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姜白榆的话,“道谢我收下了,道歉没必要,我单纯看不惯而已,被说什么也和你没关系。”

说着,他垂下手搭住身侧的汽水,单手撬开瓶盖,没什么感情起伏地冷笑一声。

“看来那家伙这回傍上个大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也别说这些。”姜白榆皱了皱眉。

盛锦简直要被他气笑,偏过头,指节敲打易拉罐发出接连的声响,“我说话有证据,他有什么,一张嘴吗?”

姜白榆不语,他抿着唇,就这么平静而无声地盯着盛锦看。

在他沉寂的视线中,盛锦败下阵来,随后有些气急败坏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又怒其不争地啧了声,“我知道了,不说就不说。”

“你自己要当软柿子,干嘛非要拉我一起。”

“清者自清。”姜白榆想了想,又说,“没必要。”

“让人说两句话又不会掉块肉。”姜白榆叹了口气,“而且,如果他真的有意,你做什么都没法完全制止。”

姜白榆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让他在做事时会比别人更多些考量,如果不是事关身边人,又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切实的危害的事,他大多能忍则忍。

“谁说没法管?”盛锦指骨捏得咔咔响。

姜白榆安静地看了他两秒,忽然开口,“盛锦。”

“嗯?”

“你是我进京大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

“我很珍惜你,所以不希望你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

“……”

过了片刻,容色昳丽的青年突然面色爆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姜白榆,表现得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语气也有些磕巴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珍——”

“停、停停停!”

盛锦倏地站起身来,制止了姜白榆的话,猛地深吸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姜白榆问——

“你平时也这么和你男朋友打直球?”

姜白榆疑惑地看了眼他。

“算了。”

盛锦重新坐下来,在姜白榆看不见的角落,有些恶劣地扯了扯嘴角——

反正他总有别的办法能让那家伙过得不顺心。

但是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手肘搭在膝关上支着下颚说,偏头注视着身侧的姜白榆,“你脾气一直都这么好吗?”

姜白榆挑了挑眉,心说是谁给他的错觉——他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和人打过架,如果真的脾气好得任人拿捏,根本没法带着姜澍平安长大。

“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姜白榆直白地回应。

然而他见过的事情比这更多,这些虚构的言论对他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流言,只是风中的烛火而已。”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没什么兴趣在解决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盛锦看着姜白榆那双平静的眸子,再一次发觉对方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他在相处中知道一些姜白榆的家庭情况,所以能大概推测出对方大概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

双亲离世、家世贫苦——那种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总会会难以避免地产生自卑、怯甚至是急需攀附他人而成长。

但姜白榆不是。

他正直、恳切,是真真正正在努力生活的人。别人急于辩白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因为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

当你以为他是高洁的月,他偏偏又生出崎岖而叛逆的边角与凹陷,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

当他从泥潭里挣扎出一点茎叶,你以为他必定要与那贫瘠的土地挥手,但他身上始终保有着岁月的磋磨以及泥土的芬芳,过往的一切都成为滋养他的肥料。于是光阴降下,风骨自成。

盛锦舒展了眉眼,颇有些感慨,“我大概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坚定不移又野心勃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宋纪是同一种人。

虽然撕破了脸,但是总归是住在一个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从那之后,齐若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气氛也因此显得有些僵硬。

近小半个月温池砚很少回宿舍,因此寝室里休息时间往往只有他们三个人,偶尔齐若会带些朋友回来,明里暗里地说些话,盛锦听后憋不住要发火,姜白榆就只能上去劝架,一来二去将人搞得烦不胜烦。

因为各种因素导致的疲惫,姜白榆在和宋纪偶尔的通话中也会藏不住地泄出一些,宋纪察觉之后,看似不动声色,但只用三言两语的诱导就让姜白榆主动说出了原因。

但姜白榆也没具体解释事情经过,只是再被问起时说是最近和室友相处得有些不太愉快。

“如果宿舍住得不顺心的话,宝贝就搬出来和哥哥一起住,怎么样?”隔着电话线,宋纪低声劝哄。

姜白榆闻言,摇了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完后,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紧接着才传来宋纪的声音,“是么。”

“嗯。”

“那如果我说,我想要阿榆来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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