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仔细地展开一副被人肆意揉皱的名贵山水画。

费尽心思哄着人同居,说到底还是私心居多,结果好不容易被叼回狼窝里的人每晚不是要完成作业,就是要备课和准备竞赛,如果不是宋纪主动去找,姜白榆甚至能一个晚上直到睡前都泡在书房里。

宋纪自认他所掌控的事物甚少出现偏差,但姜白榆于他而言是初见起就存在的意外,自从遇见了那座光线朦胧的灯塔,宋纪所在的那艘巨轮就开始逐渐发生偏航。

“啧。”

有些烦躁地顶了下腮帮,宋纪将拇指指腹抵上姜白榆眼下的青黑,沿着那道痕迹缓慢抚至眼尾,垂下眸光晦涩不清,语气却格外温柔。

“我之前就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又何必这么辛苦?”

“如果你能早点放弃那些挤占时间的家教和收入低廉的打工,不是会轻松很多么?”

“反正我所有的都会给你,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

“只要你想要。”宋纪垂下眼,搭在姜白榆脊背上的手从上至下缓慢地摩挲,盯着人的视线一眨不眨,“就像这一次——你甚至不需要求我……只提一嘴,这个奖也一定会属于你。”

不对劲。

姜白榆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意外地显得有些陌生的人,心底一沉,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你说什么?”

他直起身,以平视的姿态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宋纪浸在暗色中的眼,半晌,低声叹了口气,“这些话,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不管什么时候,只有用自己的双手争取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姜白榆按住眼前人的肩膀,语气平淡到甚至没什么起伏,“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

宋纪没说话。

很多时候,这大抵出于某种跨越身份与阶级的,灵魂间的契合——

他们的相处方式一贯如此,遇上分歧时,彼此之间不需要刻意讲什么大道理,也无须费尽心思的解释,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一个人就能够顺利理解另一个人的意思,也因此他们从交往之初就从未有过闹到红脸的争吵。

眼下这场甚至算不上争吵的对峙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会儿,就以其中一方熟练地退让告终。

“姜白榆。”

“嗯?”

“你好像真的算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姜白榆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的人,在心中思考了一下明后两天的计划安排,才眨了眨眼,说:“查文献的事儿明天应该也来得及。”

“你现在有什么想让我陪你做的事儿吗?”

出乎意料地,宋纪没有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但并没有就这么把人放走的意思,只是凑近吻了吻姜白榆被吮得红润的唇,颇为隐忍地皱了皱眉,“你明天还要早起,今天早点休息。”

说着,男人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不想吃夜宵的话,就吃点水果。”

推到面前的果盘被人装得满满当当,姜白榆扭过头瞥了一眼,从里面随便捡了两颗草莓,随后推了推宋纪示意对方自己要起身。

宋纪没动,反倒将人往怀里拢了拢,见他格外敷衍的模样,轻轻挑眉,“怎么了,都不喜欢?”

“外面还有其他的,你想吃什么?”

姜白榆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低声回了一句,“不是不喜欢。”

“……太贵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只习惯性地拿了两个。

姜白榆也是和宋纪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所谓的有钱人连平时吃水果都要空运,眼前的这些水果有些甚至连品种他都没见过,样子看起来也都比平时在超市里见到的更加新鲜饱满。

就连里面最常见的草莓,姜白榆也只是很偶尔在旺季的时候会买十块钱打包成一盒的回去尝一尝,或者是在姜澍生日的时候,给对方买点缀着草莓切片的小蛋糕。但是那些都很便宜,因此果实通常也又酸又小,但姜白榆不习惯浪费,基本上都会全部吃完。

成长中的烙印让姜白榆对于得之不易的事物,往往比寻常人要更加珍惜,而面对别人的施与时,他也潜意识地只去占有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些超脱他所承受范围内的好,很多时候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下意识地回避。

这些或许连姜白榆本身都没有意识到——可他偏偏遇上了宋纪。

“这样啊……”

宋纪偏了偏头,他动作堪称直白地将姜白榆衣服下摆推至胸口,紧接着俯身靠近,声音轻且低——

“既然宝贝都不喜欢的话,那哥哥请你吃橙子好不好?”

宋纪说话时的语气一本正经,起初姜白榆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指腹缓慢地摩挲起自己的腕骨,又用那种格外熟悉的眼神看着他时,姜白榆才神情一滞,倏然回过神来。

“……我吃!”

姜白榆的动作少见地显得有些慌乱,也没看清抓的是什么就急急忙忙地往口中塞,直到汁水在口腔中爆开,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惊喜地抿开一个笑。

“好甜。”

那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与姜白榆外在外在表现出的独立截然不同的、拙钝而单纯的稚气,如同被骤风吹开幕布的油彩画般被展露出来,像坠落在原野中的星光那样将长夜点亮。

“阿榆。”宋纪垂着眼,指尖拂过眼前人的唇角,神色复杂,“你怎么这么招人疼。”

他想要对姜白榆好,但姜白榆的个性注定了每一次付出都需要他小心翼翼、千方百计。

但他仍旧抑制不住想对这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多和我撒撒娇吧,宝贝。”

——多依赖我一点。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所以请尽情向我索求。

如果能全数依附于我就最好了。

宋纪微阖上眼,几乎是难以抑制地为心中的假设感到愉悦。

姜白榆不知道男人此时的想法,只是抬手抚住他的侧脸,反问:“那你呢?”

“宋纪,你想要什么呢?”

“嗯?”

似乎对姜白榆的问题感到有些意外,宋纪不着痕迹地偏了下头,接着抬眼看向面前一无所知的人。

暖色室灯下的少年眉眼自然舒展,显得沉静而温柔。

渴望将人吞噬的欲望却与这幅堪称平和的画面背道而驰地滋长起来。

宋纪抬手捏住姜白榆搭在自己颊侧的指骨,缓慢地摩挲,“我想要的很简单。”

“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一直。”

“你会答应我的,对么?”

宋纪说着,带着某种诱哄的意味,很轻、很轻地颠了颠姜白榆。

“宝贝?”

姜白榆直觉宋纪此时的神态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但他偏偏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于是只片刻就在对方的注视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得到满意的答案,宋纪看起来格外愉悦地笑了笑,罕见地将情绪外露得彻底。

“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说这些话是,那双狭长的凤眼里盈着的笑意太过浓郁灿烂,以至于让姜白榆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脸颊处被人印上细密的吻,他才微微回过神来,恰在此时,耳畔再次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阿榆,下周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姜白榆微怔,他偏头对上宋纪的眼,竟少见地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窥见了点一闪而逝的紧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下周似乎就是对方的生日。

“嗯?”

见姜白榆走神,宋纪将吻换成了咬,在素白的脸庞上留下一圈很浅的咬痕。

感受到颊侧轻微的刺痛,姜白榆一瞬间有种想要谴责这人耍无赖的举动,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也只是抬手摸住那一圈咬痕,点点头,“好。”

接连两次给出的肯定回答成功打消了刚才的沉郁的气氛,姜白榆也因此被人压在床铺间亲了好一会儿才被放开。

“等……”

姜白榆勉力睁了睁眼,试图从急促的喘息和骤然涌起的困倦中挣脱出来,然而刚一伸手就被人一卷被子牢牢扣在怀里。

“乖,睡吧。”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那道温润和缓的声线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催眠的魔力,伴随着极富韵律的拍抚,促使姜白榆无法抵抗地陷入沉眠之中。

但或许是心中有惦记着的事儿,姜白榆这一觉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姜白榆隐约察觉到那个氤氲着沉木气息的怀抱曾短暂地离开过他,而他也因此坠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洞窟,黑暗中,踝骨处被某种温热而柔软的触感颇具爱怜意味地细细抚过,但紧随其后的,冰冷的毒蛇从不知名的角落爬出,缓慢地圈住了他的脚腕。

梦中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梦醒之后,姜白榆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腕。

但是那种奇异的感受,在枕边人熟稔地将他拢紧怀中的动作中,就随着梦境的消散而一同流逝流逝,由此再难捕捉。

第25章

竞赛进入到最后的结果提交阶段, 姜白榆暂停了工作日的家教和校内的打工,把精力集中到最终的实验成果当中去。

齐若的事情没有对姜白榆造成什么影响,在他搬离寝室没多久, 有关于他的谣言就仿佛处于一只隐形的巨手的操控下, 如同一阵再无不足道的的轻烟般被彻底抚平了。

“小榆。”

耳边响起一阵很轻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似乎担心会吓到他, 在开口之前就刻意发出了声响。姜白榆没应,直到手中的的仪器得出测试的结果,又将之完整地记录在纸上后, 才直起身对着来人点点头, “学长。”

“很早就来了?”江峰笑了笑, 看了眼试验台上的仪器,大概猜测了一下誓言的进度,才抬手点了点姜白榆的腕上的手表示意他看时间,“专注是好事,可别忘了待会儿还有讲座呢。”

姜白榆闻言, 连忙抬手看了眼时间, 见没有超过约定的时间,又从一侧的衣兜中摸出手机,摁了几次见没有反应, 才意识到手机没电了。

大概是因为太老旧的缘故, 姜白榆的手机耗电很快, 不过平时不常使用, 所以还算勉强能撑着,但也从没出现过大清早就没电关机的情况。

“抱歉, 我本来定了闹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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