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吓人,也其实没有用太过激的手段。所以妈妈刚才那样是在故意吓他吗?女人低头将饭吃完就起身回到房间,唐宁也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这顿饭吃得最认真的只有那位老道士,在苏安云起身收拾碗筷时,老道士摸了摸肚子有些恋恋不舍地起来,不需要苏安云说什么,他就自觉地走了出去,等苏安云进入厨房后,站在门口的老道士朝唐宁招了招手,示意唐宁跟着他出去。如果是这之前,唐宁肯定不会跟着出去,因为他总觉得老道士过来就是要消灭妈妈的,可在妈妈今天和老道士交谈过后,唐宁才发现老道士和妈妈的关系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水火不容,再加上老道士看起来知道很多关于他家的东西,唐宁想要去问清楚。唐宁和老道士一起走出了房门,老道士他就像一位普通的吃撑了的老人,他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慢吞吞道:“小友啊,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你为什么想见我?”唐宁问道。“当然是想尝一尝小友做的鱼了。”老道士在唐宁不信任的目光中又悠悠补充道:“顺便再讲一些小友不喜欢的臭道理。”“就像吃鱼一样,最好吃的鱼永远不是这一条,不要执迷于一时啊,不然被鱼刺卡死了该怎么办?”老道士停下脚步,苍老的眼睛看向唐宁,这双眼睛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就像学过戏曲的人那样明亮。“让令堂离开,对你们都好。”老道士语重心长道:“人鬼殊途,你与鬼长久相处,不得长久啊……”唐宁想这确实是一些臭道理,比起上一次在菜市场的沉默,唐宁这一次可以斩钉截铁拒绝道:“我不会离开她,不论她是人是鬼,不论我能不能长久地活着。”这是唐宁慎重考虑了几天,最终做出的决定。他一直是一个彷徨又懦弱的人,从来都没有坚定地选择过什么,也没有什么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唐宁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第一次真正坚定了起来。老道士凝视着唐宁,半晌,他叹息道:“果然是母子,你和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唐宁没有说话。这老道士轻声问道:“即使是令堂强行留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你也要留住她吗?”漂亮的眸子缓缓睁大,唐宁不可置信地盯着老道士,“......什么意思?”“本该离去的人留在不该留的地方,为天道所不容,无时无刻无不承受着炼狱般的煎熬。”老道士缓缓道,那双见过世间太多苦难的眼在看到此刻唐宁的表情时,还是出现了一丝不忍,“你......还想留她吗?”唐宁的表情一片空白。他的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在这茫然不知所措的空白中,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捧着童话书的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为他念着小美人鱼的故事。爱看抗战片的妈妈不仅不喜欢看苦情剧,也不喜欢这种经典的童话,她在读到小美人鱼为了上岸见王子,用自己的歌喉换取行走能力,从此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时,对懵懵懂懂的唐宁道:“千万不要向这种人学知道吗?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每一天都活得这么苦,别人还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攥紧,疼得唐宁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捂住胸口,那空白的神情被无穷无尽的痛苦取代。他第一次为一个童话故事如此痛苦。一个关于母亲的童话。第247章(1更2更3更营养液18.4w加更)“小友,我言尽于此,剩下的时间,就由你好好考虑吧。”老头拍了拍唐宁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楼道上空无一人,老旧的感应灯暗淡下去,外面的世界重归冷冰冰的漆黑,唐宁站在门前,他只需要打开房门就能回到看起来温馨又明亮的家中。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站在门前。一种苦闷又窝火的情绪堆积在胸口,压得唐宁喘不过气来,他的四肢都是无力的,只有盘踞在胸膛的那股旺盛情绪在独自汹涌。如火一样的痛苦将他构思好的未来全部瓦解冰消。他曾经决定放弃一切,只和妈妈呆在这个世界,现在却发现这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饱受煎熬。唐宁缓缓蹲了下来,他蜷缩在门口,闭上眼,一个字也不想说,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去动。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动静,灯光倾洒一地,照在了唐宁身上,门内是喧嚣的,他听到苏安云说:“小宁,你怎么了?”我怎么了?唐宁也想这么问自己。他那终于坚定下来的信念被彻彻底底打碎了,连带着他的脊梁、他的勇气、他所有的一切也都跟着化为了碎片。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怎么做了。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开始离我而去了……修长有力的手扶起了唐宁,唐宁就像喝得烂醉的人,他的脖子弯着,脑袋耷拉着,连头上翘起的发丝也蔫蔫的,他将大半的力气都压在苏安云的身上,鼻梁压在了苏安云的颈窝中,苏安云身上深深浅浅的清香萦绕着他。“是哪里不舒服吗?”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关切的意味。只要唐宁有任何一点的不适,他都会如此关切,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是唐宁一直都知道的。他也知道苏安云对待别人的冷漠。他一直都知道。唐宁突然咬了一下苏安云的锁骨,他咬得格外用力,快要将苏安云咬出血。即使是苏安云在这样猝不及防的状况下,也微微吸了一口气。像会咬人的小狗一样的唐宁却一个人红了眼眶,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气音,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意思的质问——你也知道吗?妈妈留下来会痛苦,你是不是知道?唐宁病怏怏地抬起眼看向苏安云,发丝后的眼睛被泪水蒙着,眼周一圈都是病态的红。他的牙齿还咬着苏安云的锁骨不肯松开,鼻头却跟着染上了一点红晕。那张俊秀的面容再一次被心疼的神情笼罩了,苏安云伸出手,充满怜惜地抚摸过唐宁蹙起的眉头,渗出泪水的眼尾。微微的痒。唐宁闭上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牙齿用力咬住唇瓣,整个人充斥着快要破碎的脆弱。下一刻,他重新睁开眼,跃过苏安云去看屋内的场景。唐宁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着妈妈的身影,电视机屏幕在放着综艺,是当下流行的娱乐节目,妈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里面的主持人装傻充愣,她也时不时发出一点笑声。这笑声并没有多少真切的情感。妈妈一直都不喜欢看这种和娱乐圈相关的综艺,她喜欢看相亲类的综艺节目,当她将电视调成这种年轻人会看的节目时,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女人回过头,她看向门口的唐宁,开口问道:“要一起来看吗?”唐宁望着沙发上神态自若的妈妈,他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痛苦,可是那张脸上的皱纹、晒黑的肤色已经写上了时间赋予给她的痛苦。他和妈妈对视,攥住心脏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一点收缩,唐宁没有丝毫力气,他就像坏掉的机器人,有些卡顿地点了点头。妈妈往旁边移了一点,给唐宁让出了一个位置。唐宁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他一步一步朝妈妈走去,妈妈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那电视机里传来的一阵阵观众爆笑让唐宁有些恍惚,他坐在了妈妈旁边,和妈妈保持着一个巴掌的距离。他想去靠近这个存在,又怕自己会让她痛苦。可是她已经在痛苦了。妈妈看着屏幕上的嘉宾晒出童年照,她点评道:“还是宁宁你小时候的照片最好看,妈妈都给你存着那些照片呢。”苏安云在这个时候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他跟着看向电视,那些嘉宾发的童年照里还有父母的出镜,他看到那些老照片后夸赞道:“阿姨年轻时的样子也是最好看的,像以前的港星。”对于苏安云的奉承,妈妈没什么回应,她将嗑好的瓜子放在盘子里,递给了唐宁:“要吃吗?”唐宁缓缓伸出手,抓了一大把瓜子仁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瓜子香喷喷的,妈妈问他还要不要,他继续点头,耳畔传来了大笑声,原来是电视里的主持人和嘉宾笑的太过用力了,他们笑得蹲在地上,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有这么好笑吗?唐宁又抓了一把瓜子,他不停咀嚼着,浓郁的香味在他口腔中弥漫,妈妈嗑了那么久的瓜子,被他一下子就吃完了。“吃这么多,嘴干不干?”苏安云给唐宁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唐宁面前的茶几上。唐宁呆呆看着水杯上的倒影,坐在沙发上的他们都被拉得扭曲变形,电视机里的缤纷色彩也隐约倒映在杯中,那属于人的笑声在唐宁耳边不断环绕着,似乎是妖魔鬼怪在嬉笑着他。“这么坐着有点无聊,我们正好三个人,要来打局斗地主吗?”苏安云微笑着问道。茶几上除了果盘外,还有一副扑克牌,家里如果来客人了,妈妈会和别人简单打一下扑克。打牌是妈妈为数不多的爱好,另外一个爱好是打麻将,她以前打得很凶,有一次钱输得多了,就下定决心再也不打,后来也真的没有去打过麻将,只是很偶尔会在家里打局扑克。“行啊。”妈妈难得回应了苏安云,“惩罚是什么?”惩罚?即使是神情恍惚的唐宁在听到打牌输了还要有惩罚时,他也浑身一震,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刹那。什么惩罚?打牌一般比钱,输了最多输一点钱,可是看妈妈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是单纯的比钱。“阿姨觉得应该是什么?”苏安云看起来很尊敬长辈。“输了就往头上贴条子。”妈妈道。听到妈妈这句话,唐宁紧绷的状态才稍稍松懈了下来。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些就好。“好,我去找一下纸条。”苏安云站起身,他还没走出沙发附近,妈妈又道:“宁宁身上不是有纸条吗?”唐宁呆呆地和妈妈对视,妈妈不躲不避直视着他,似乎看到他的口袋里真的有纸条,唐宁在这样坚定的眼神中,他也不由自主将手伸进兜里摸了一下,没有什么纸条,只有一张符箓。......等等,符箓?这是什么意思?!妈妈这是要让他往她头上贴符箓吗?唐宁不可置信地盯着妈妈,这张符箓对鬼怪有伤害,难道妈妈是借着打牌的名义找机会被他超度吗?!不,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唐宁心慌意乱,抓住符箓的手已经快把那张可怜的符箓攥得稀巴烂。和唐宁复杂慌乱的模样不同,妈妈的神情依然是镇定的,似乎只是让唐宁找一找口袋里有没有普通的纸条。唐宁不说话,妈妈也没有再说话。一旁的苏安云见到这一幕,他默默转身进入房间去找纸条,客厅一时间无人开口,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欢快笑声。唐宁看到那些缤纷的彩光落在妈妈的脸上,妈妈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而唐宁却快要支撑不住表面的冷静,在妈妈问出“怎么了”的时候,唐宁终于支撑不住道:“我、我现在不......不想贴你......”“我现在也不想被你贴。”妈妈的话让快要哭鼻子的唐宁愣住了。唐宁看到妈妈理所应当道:“亲兄弟明算帐,即使你是我儿子,我等会儿打牌的时候也不会特地让着你的。”唐宁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睫上挂着一滴泪珠。“你这个小笨蛋你打得过我吗?还你贴我纸条,我贴你还差不多。”妈妈嘟囔了一句,显然觉得唐宁刚才的话十分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