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城地处五山六城中央平原,地势平坦、毗邻长河,既是交通枢纽,也是这天下中心。因而当地世家名人多如牛毛,互相认识也算正常。
怪不得嬴子黎找周良推荐能人来着,他出身汴城,又满天下乱转,认识的人当然多。
陈音希这边想到了笑面狐狸嬴子黎,辩席的二人,刚好也提到了嬴子黎。
“那咸雍城嬴子黎,和律法宗商君商伯玉何如?”佛修问。
“一个半身义体,一个断手断脚,”祢衡大笑,“一家子裁坏。”
咦?
陈音希算是发现了,听他们这么吵架斗嘴,除了凑热闹外,还是有好处的。
好处在于,有很多小说里一带而过的设定和人物,在二人嘴中,似乎还是重要角色。
比如说,律法宗的商君。
“商君断手断脚?”陈音希转头看向周良。
小说里只是提了一嘴律法宗的宗主姓商,人称商君。但即使嬴子黎强抢民女,准备在咸雍城娶陈茵兮为妻了,那位“商君”依旧没有出场。
这佛修话中意思,嬴子黎和律法宗的关系还挺不错。
“很久之前的事情。”
周良倒是清楚得很:“百年前妖怪‘鼓’于东海作乱,五山六神诸位宗主齐齐上阵,付出巨大代价镇压鼓龙于钟山之东。商君商伯玉就是在此一役失去了左腿和右脚。”
嗯,又是小说中不存在的设定和剧情。
陈音希默默地记了下来。
她算是明白了,如果说这个世界来自于作者创作,那么抛开弱智的言情剧情不讲,小说作者倒是做了很多原文中不曾出现的丰富设定。
虽然不知道这“鼓”和钟山在哪儿,但听起来就很麻烦的样子。
周良解释完毕,辩席上二人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我罗汉殿的吉祥明大师,自幼出家,佛法无边,”佛修虔诚说,“可算天才。”
好!终于又提到陈音希认识的人了。
这位吉祥明大师,法号“不退”,是罗汉殿的主持。符合言情小说设定,是个美貌大和尚。小说中期有个除妖副本出场,是难得没有喜欢上陈茵兮的人。
但即使没喜欢,吉祥明大师仍然欠了陈茵兮一个大大的人情,说今后必还。
后续他到底还没还、怎么还,陈音希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没看完小说。
理论上来讲,这位吉祥明大师是所有出场角色中最没有黑点的一位了。然而祢临依旧不放在眼里,哪怕明知佛修来自罗汉殿,他还是满不在乎的嚣张嘴脸:“一介秃驴王八蛋,算什么狗屁天才?”
“你!!!”
佛修万万没想到,祢临对着自己竟然直接出言不敬。
他当即大怒,拍了桌子。
武僧手重,一掌下去,辩席上的方桌当即裂成两段!
然而祢临依然形象全无地瘫在蒲团上,全然无所畏惧,嘲讽道:“辩席之上,你想动手不成?”
佛修只得强忍怒火:“既天下之人都不是天才,难道你这种出身大家、仗着家底殷实才出名的,算是天才?华贵衣衫裹着恶臭皮肉,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祢临不气反笑。
狂放书生甚至拍手叫好,他一边鼓掌,一边从辩席上站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出家人不打诳语,”祢临大笑着说,“你没见过我脱衣服的模样,怎么能说我是恶臭皮肉?来来来,我今天就给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长着恶臭皮肉!”
说着祢临直接解开了长裤腰绳。
佛修气得够呛:“祢临,你好生不要脸!”
武僧一个转身,伸手就要拿身畔禅杖!
然而就在他的右手触及禅杖之前,只听“叮”一声响,一道剑气从辩席上方的阴影中射出,径直弹开了佛修的手。
“这位僧人。”
苍老的声音传来:“辩席之间只动口不动手,既你想动手,就判你输了。”
佛修:“……”
连藏覆阁阁主都这么说,武僧也就不好发作。
他只能双手合十,对着飞来剑气的方向低头鞠躬:“是小僧着相,谢阁主提点。”
苍老的声音没有回应,而是对着众人说:“还有谁打算挑战这位儒生?”
这是个好机会啊!
孔乐安问周良:“你不去?”
周良摇了摇头。
孔乐安:“骂不过?”
“非也,要说正经辩论,”他煞有介事,“倒也不是辩不过祢临,只是……”
周良扭头看向陈音希。
“我倒觉得,陈道友胜算更大一些。”他笑着说。
平日里陈音希对待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要么就是满不在乎,要么就是快乐吃瓜。然而此时此刻的她,那叫一个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等周良这么一说,陈音希也不客气了,干脆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了辩席。
她也不管祢临什么反应,直接往对面蒲团上大大咧咧一坐,姿态极尽嚣张。
“来,脱。”
陈音希对着裤腰带解了一半的祢临开口。
“我去云莺馆还得花钱呢,这免费赏鸟为何不看,”她无赖道,“脱下来让姑奶奶我看看你大不大。”
孔乐安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第22章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22
俗话说的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祢临明摆着是吵架老手,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武僧姿态端的高, 他就耍起了无赖,然而陈音希一上台, 那模样比他还流氓,祢临当即冷笑出声, 重新把裤腰带慢条斯理地系上。
甚至是系完裤腰带后, 书生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领大开的外袍上, 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架势,好像陈音希上台与之辩论, 就脏了他的衣衫。
祢临重新坐回蒲团上。
“云莺馆那种地方, ”祢临不屑一顾,“残花败柳、庸脂俗粉,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就凭你去过云莺馆,也不配看我这裤子下面究竟有什么。”
换了对手,辩席场景重新刷新, 武僧击碎的方桌完好地出现在二人面前,上面还摆着崭新的茶杯茶壶。
面对挑衅,陈音希却看也不看祢临:“哦。”
她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原来汴城祢家的独苗,吃平民的用平民的,却歧视广大劳动群众,”陈音希说, “早说啊,我要是知道你就是个依靠搜刮民脂民膏吃喝玩乐,没事到处和人吵架的畜生, 我也就不上台和你辩论了。”
“我歧视云莺馆,”祢临冷笑反问,“就是歧视平民了?”
“云莺馆可是蓬莱下城最受欢迎的烟花地,可不就是平民最喜欢的地方么。”
“此言大谬!”
祢临一拍桌子,一改刚刚顽劣模样,义正言辞地大骂道:“去云莺馆的,又有几个良民?唯独你这种地痞流氓,抢了平民的财产,才会去那种烟花柳巷!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与你同坐一席,是在侮辱我!”
陈音希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
她端起茶杯:“哦,所以汴城祢家歧视义体人。”
祢临:“……”
就算是经验丰富地吵架高手,也被陈音希这突如其来的大帽子扣晕了。
显然祢临没跟上陈音希的思路,他拧起眉头:“这与义体人何干?”
陈音希二话不说,直接将右腿架到了方桌上。她假模假样地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抬手用茶杯往右腿上轻轻一碰。
陶瓷碰上合金义体,“铛铛”清澈两声响起。
“我就是义体人,”她开口,“合着祢家认为义体人都是只会抢平民逛窑子的地痞流氓嘛。”
“我说的是你!”
祢临不甘示弱:“你也能代表全体义体人。”
陈音希丝毫不退,她放下茶杯,转头看向披着各式各样马甲的围观群众:“大家都听见了啊,祢临此人歧视残疾修行人。”
祢临额头青筋暴起。
看到这副场面,陈音希不禁勾了勾嘴角。
呵,和她吵架?太天真了!
知道二十一世纪当代女青年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吗,陈音希上能接住甲方爸爸的面斥,下能与项目经理隔空对线三小时,平时磕个cp追个星不知道得与对家黑子掐多少架,但凡关注点社会新闻就免不了同国男互骂,就算自己不找茬不犯贱,就心平气和在互联网发表一点个人观点,也有十万个二极管杠精等着问候全家。
就这?
一介出身优渥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世家少爷,凭什么吵得赢她!
“你倒是说说,”祢临有些急了,“我又怎么歧视了残疾修行人?”
“你说我不能代表义体人。”
陈音希语速不快:“我和义体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有修为,而且你刚刚与那武僧辩论,还说嬴子黎和商君商伯玉是裁坏,就是觉得我们残疾人不配修行,是吧?”
祢临大笑出声。
他笑得张狂,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陈音希一番。
戴着斗笠、身披斗篷,完全不影响陈音希优哉游哉品茶,祢临能看到的,也就是个遮住面孔的女修形象。
尽管不知道其身份,可祢临却能清晰感觉到,这女修的修为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