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似瞧见门口两个身影,珠钗微晃,傅承徽抬眸,见岚儿扶了苏妃的手入内。她忙起了身,恭敬地行了礼:“嫔妾给娘娘请安。”
苏妃的美眸一转,目光落在地上宫女的身上,她的心底微微一惊,璇玑?
脚下的丝履微动,傅承徽已悄然上前,指着璇玑道:“娘娘,这宫女私自采摘御花园的花,正巧被嫔妾给撞见了,今日可是人证物证确凿,也再由不得她狡辩了。”她瞧见苏妃的脸色不变,忙继续道,“这奴婢做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了,上回嫔妾瞧见,她还抵死不认呢!”这次已经证据确凿,干脆就一并将上次的事也一起算上。
多个罪名,总比一个来得好。
苏妃淡淡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着璇玑。岚儿扶她上前,就着宽大的椅子坐下,苏妃浅浅一笑,这个场景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璇玑的时候,还真是像啊。
只是,方才傅承徽说,不是头一遭……
她像是冥冥之中想起什么,嘴角噙了半抹似有似无的笑。
傅承徽见她捉摸不定的笑,心底一阵兴奋,忙跟上前,又言:“娘娘,嫔妾听说,她如今可是华妃娘娘身边儿的红人呢!”
指腹来回摩挲着雕花扶手,苏妃浅声道:“江蓉娘娘身边的红人……”
“可不是?娘娘,您得好好儿给她治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何况她如今不过一介小小的宫女!”傅承徽面色一拧,犀利的话语从齿间甫出。
苏妃的目光依旧直直落在璇玑的背上,由始至终她都不曾说一句,哪怕是解释。
傅承徽等不及了,又欲开口,忽听苏妃问:“傅承徽所言可是真的?”
自如慧玉宫的那刻开始,璇玑心头略微有些慌张,此刻听苏妃突然问她,怔了怔,倘若苏妃真的要治罪,她即便是否认也没用,只是现下,却又承认不得。
璇玑吸了口气,才低声答:“回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承微娘娘突然出现在奴婢身后,奴婢一惊之下才会不慎失了手。”
“放肆。你这么说,还是傅承徽的不是了?”苏妃黛眉一拧,言辞严厉。
“奴婢不敢!”璇玑俯下身去。
傅承徽心中得意,期待地看着苏妃,却听她忽而转了口道:“既知道错了也就罢了,相信傅承徽也不是小气之人。”她的话语淡而平静,抬眸处,是轻柔的笑意。
傅承徽的眼睛微微撑大,不甘地问:“娘娘真的要算了?她可是……”
“妹妹也说她是华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倘若日后叫她知道是你动了她的宫女,你想华妃娘娘会如何对你?”她起了身,不轻不重地低言了这么一说话。
傅承徽方才还欣喜若狂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死灰,被堵得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
院子里,摇曳树丫的影子,伴着那匆匆而过的脚步。傅承徽走的时候,一脸的悻悻,想到如今的江蓉,心里到底是忌惮的。
苏妃屏退了众人,遣了岚儿去外头守着。
璇玑依旧低着头,见那双华贵的丝履缓缓靠近了,她衣袖下的十指已经紧握。
苏妃随即又转了身,轻取了桌上的半朵鸢尾,细瞧了瞧,轻声道:“本宫看,就算没有傅承徽,你也一样会失手摘花吧?”
璇玑的心下一震,她稳了气息:“奴婢愚钝,不知娘娘的意思。”
苏妃艳红的丹蔻勾住她清秀的小脸,迫使璇玑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苏妃曼声而笑:“本宫知道你要这个来做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到底掩饰不住璇玑眼底流转过的那抹惊慌。若是以往,她定不会这样。只是,如今的苏妃,在她看来似比那时候的“惠妃”更为难懂了。
女子柔情的目光仿佛是传达着某种意思,在璇玑看来竟像是瞧见了一抹熟悉。
指腹捏着鸢尾来回揉搓着,蓝色的花瓣渐渐变成了深紫,手指稍稍一用力,便有汁水被挤下来,滴落在璇玑的衣襟之上。
随之,传下苏妃微凉的话语:“好一个天生奇香。”
瞧见璇玑脸上血色尽失,苏妃却是又一笑:“你也不必紧张,她与本宫是表姐妹,她是不是天生奇香难懂本宫会不知道?”而她之前不知道的,是此事居然是因为璇玑。
“可是娘娘没有告诉皇上。”苏妃不说定有她不说的理由,璇玑也不想问。她只盘算着,自己如今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置于她下颚的手,转而扶上她的胳膊,略一抬,将她扶起来。
苏妃手中的鸢尾已落于地上,璇玑只瞧了一眼,再不说话。
苏妃转身背对着璇玑,又言:“凭你的才智,只在祥屏宫做个宫女,岂不是委屈了你?”指腹拂过身前华服的精致刺绣,“难道这些锦衣玉带,就真的不是你想要的?”
她话里的意思,璇玑自然明白,她低声而答:“奴婢只想尽心伺候主子,别无他想。”
别无他想。
苏妃在心里低低而念,不想做皇帝三千佳丽中的一个么?
看来她的直觉是没有错的,那——
思绪猛地一阵翻涌,混乱的场面,她仿佛是寻到了那一个源头。苏妃蓦地转身,凝视着面前态度低微的宫女,良久良久,竟一个字都吐不出。
璇玑分明瞧见她眼底的那抹晶莹,恍惚中,似夹杂着悲哀,又带着孱弱的喜悦。但,那终究是什么,她一下子说不上来。
只一声“娘娘”,唤回苏妃的三魂六魄,她有些尴尬地倾身坐了,低垂一笑,径直开口:“今日本宫救你,不是为了卖华妃一个面子。”
这个璇玑自然知道,如今她虽然位份没江蓉高,可江蓉说到底也动不了她。方才那番话,也不过说给傅承徽听听罢了。
苏妃果然又道:“璇玑,本宫喜欢你。”
她想策反她?
这是首先浮现在璇玑脑海里的,她随即又恭顺地低下头去:“七王爷在的时候,您可还想打死了奴婢的。”
她“嗤”的一笑:“还和本宫记仇?”
“奴婢不敢。”
“那件事,本宫忘了。”她看着她,“如今王爷走了,可本宫愿意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