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震看着赵波书记的模样,心里很清楚他为何会如此头痛。
他在昌平县干了四年半了,而蒋家庄拆迁是在三年之前,若说这里面没有赵波的“贡献”,蒋家庄不可能被征地。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当时是死了人的。虽然最后让父亲等人背锅,但是,这件案子如果重查,结果肯定跟之前不同。
甚至说,轻轻松松就能查出背后的保护伞是他赵波。
“咱们……”赵波努力组织着语言,可是一想到这家伙的后台之强大,嘴巴就跟打瓢了似的,“……这事儿…怎么就?你,你不是说你来昌平是为了付小青吗?怎么,怎么…怎么忽然冒出个堂哥来吗?我之前还问过你是不是蒋家庄的人!你不是说不是吗?”
蒋震忽然记起,赵波确实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还纳闷他为什么这么熟悉蒋家庄,现在才知道,那里发生过如此一起恶性事件。
“我亲生父亲被你们判了三年……”蒋震翘起二郎腿说:“我从小就和我生父分开了,前段时间回来之后,才接到警方的比对结果认了亲。”
“蒋征同?”赵波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对……”
“天呐!怎么会这样!?”
赵波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偌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说:
“你,你之前说你妹妹被冯大刚他们绑架,我立刻就派人去帮助你,并让你担任行动的总指挥!我对你很不错吧?这事儿就是牵扯到赵氏家族,我也是支持你的!但是,你…你现在的问题不是想要给你妹妹出气那么简单了啊!你是想来狠的了吧?”
“怎么说呢?”蒋震掏出烟来点上后,思忖片刻说:“其实,我也是想要搞出点成绩来的。想要进步,总得拿出点儿成绩来不是?赵家在昌平的土皇帝时代,我觉得该翻篇了。”
“这…这很危险的啊……”
“危险也得上。时代在进步,昌平也需要发展。尤其是现在,国家已经意识到黑恶势力对老百姓的危害,扫黑除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风声大雨点小了……这次,我想要动点真格的。”
“你想怎么搞?公报私仇?”
“赵波……”蒋震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你跟赵家的利益关系不浅啊……”
“我……”赵波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毕竟自己的前途还要仰仗他蒋震的。
但是,问题是如果赵家倒台的话,我赵波能全身而退吗?
光是蒋家庄那个新厂吃的干股,就够判个十年八年了啊!
可这种事情能说出来吗?
“咱们俩这关系,没必要藏着掖着吧?”蒋震微笑说。
“我跟赵家确实有关系……你,你确实能提拔我,但是,他们是能搞臭我,甚至说能把我搞下台的啊……如果他们拿出证据,我进去都有可能。所以说,蒋震,这事儿咱们能不能换一种解决办法?你要是公事公办,你要是大刀阔斧,这昌平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啊!我绝对会被牵连进去的啊!”
“我给你一天时间跟赵家划清界限……”蒋震竖起一根指头说:“只有一天。等二十四小时之后,等你跟赵家划清界限之后,你立刻召开县委常委,成立扫黑除恶调查组,组长我就是正科也不达标,所以,最好选出一个能力强的组长来。但是,我必须进入组里担任重要角色。”
“……”赵波听后,心里那个痛啊!
四千万啊!
自己收了赵家四千万啊!
退回去,怎么舍得?
可是,不退的话,怎么办?
蒋震是有实力保全自己,但是,那些钱是真的不想吐出去啊。
“赵书记……”蒋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煞白的脸说:“我见过很多很多巨贪,被抓进去之后,没有一个不痛苦流涕后悔的。很多人都说那是演技,可我知道,他们是真的后悔。很多人……”
他说着,轻轻给赵波整理了一下西服领子,边整理便继续道:“很多人,高档手表、高档衣服都不敢穿出来,喝茅台的时候,都是灌进矿泉水瓶子里偷偷喝,你知道吗?权高位重的人,自己花钱的时候很少,所以,很多钱收过来之后,都是找个地方跟堆杂物似的堆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直到被抓、直到落马的时候,仍旧在那里放着。你说,那是幸福吗?能花出去的钱叫享受,花不出去的钱叫折磨。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折磨啊。”
蒋震这几句话说出来,赵波额头上的细汗都渗出来了。
蒋震松开手,直视赵波那心虚的眼睛说:“你放心,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有能力让你继续升职。但是,倘若你在这件事情上不肯出力,是非不分,甚至说认贼作父的话……那我真不能保证利剑斩下来的时候你不会被牵扯进去。”
话毕,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觉得光来硬的也不行,于是,攥着门把手转过身去补充说:“你也不要太有压力……等你以后跟着我风光的时候,少不了你赚钱的时候。等那时候,
你再想想此刻的压力,八成会觉得像个笑话。”
赵波听后,整个人忽然就开朗了。
蒋震看着他突然明亮起来的眼神,便知道这家伙是真聪明,一点就透。
而后,轻轻拨开反锁的锁舌,摇动把手,出门离开。
赵波见蒋震离开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思考了半个小时之后,拿起内线电话,拨出秘书的电话:
“联系一下纪委王鸿涛书记,让他来我办公室趟。”
——
当天晚上,蒋晴知道蒋震去认了父亲之后,就让于清林载着她来到了蒋家庄。
蒋家庄里有个蒋家饭店,中午认了个儿子,晚上又认了个闺女,蒋征同脸上别提多开心了。
而蒋晴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蒋征同是蒋震父亲,因为他跟蒋震长得很像。
看到蒋征同那慈爱的目光时,她心里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爸”轻而易举就喊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个人的魅力吧?
听到身边那些蒋家人讲述着蒋征同这些年如何寻妻寻子的经历,听到蒋征同过去的好人好事儿,他就感觉蒋征同虽然是个捡破烂的,但是他身上像是发着光。一种无形的光,一种能聚拢起身边人力量,清扫掉内心阴霾的稀有的光。
坐在他身边,跟他敬酒的时候,能感受到他疼爱目光下的那种在乎。深沉得让人想将内心里的委屈都倾诉给他。那是,深爱自己的家人才会有的一种倾诉感。
吃完饭后,蒋晴就将那些年的苦都讲给了蒋征同。
说小时候继父蒋鹏如何酗酒、如何打他们,讲到哥哥蒋震如何护着她的时候,蒋晴脸上就禁不住笑起来,像是绽开了幸福的花儿。
但是,就要讲到蒋震入狱的时候,蒋震打断了蒋晴的话。
因为蒋震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更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事非常危险。
两个月的时间想要搞定付小青是非常困难的,而倘若完不成这个困难的任务,徐老那么言而有信的人,绝对不会饶了他。
所以,他不允许蒋晴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虽然只有短短半天多的接触,但是,蒋震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并不简单。若不是腿和手残疾得厉害,他绝对不会是收破烂那么简单。
当然,他也不会成为一个商人。因为骨子里的正气太足,这是与剥削劳动人民的商人完全对立的一种气场。但是,从政的话,也不是很适合。因为太过嫉恶如仇的人,是当不了官的。
不过,如果他不受伤,如果继续当兵的话,绝对是一把好手。
有正气的人杀性也是最足的。自己身上的杀性就随了父亲,自己当初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是个是非感特别强的人。
但是,官狱里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非黑即白。从政之人若是不能狡猾成猎人,便会被现实中豺狼虎豹所伤。
——
当天晚上蒋震并没有留在家里睡,其实家里还有个卧室,也能住下。但是,蒋震却还要回宿舍继续努力完成“任务”。
不过,哪怕蒋震想在这里住,蒋征同也不愿意。因为另外那间卧室太破旧,他想修整修整。再者,满院子里的破烂泛着臭味,他不想让孩子们跟着他受苦。
“爸,赶紧把这些东西卖了!我和我哥回来之后,绝对不会让您那么累了!”蒋晴说。
只是,那刻她才发现,自己之所以那么轻松喊出那声“爸”的原因,是因为她心里藏着另外一种情愫。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另外一种情感。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再次看向蒋震,发现他认了这个父亲之后,眼神比以前更锐利了。
那犀利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未知的力量,让人看了之后,更有安全感了。
——
当天晚上,蒋震回到宿舍时,耿思瑶正在客厅里听着音乐扭动身体减肥。
见蒋震回来之后,当即诡笑着靠过去,轻轻搂住蒋震的胳膊说:“今晚青青姐喝醉了……”
“嗯?公事?”
“她那酒量公事怎么可能喝醉?你看到了吗?”她指着餐厅里的两瓶白酒说:“一瓶半呢!呵,知道她为什么喝醉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了她一个秘密!我不是觉得唐龙飞不正常吗?然后,我今天就给我爸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去查一下!我爸这个司机可了不得!在省城那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人送外号万事通!”
“直接进正题行吗?瞎铺垫什么呢……”蒋震有些心急地问。
“好好好……”耿思瑶笑着把蒋震的身子往下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巧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啊……我爸这司机一打听,还真就打听对了人!这一杆啊……就戳到了唐龙飞的大秘密!”她说着,还不忘用指头戳了下蒋震的胸口!
“你……”蒋震目露凶光,瞪着她那双大眼睛,“……说,
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