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自法兰西大地升起,机场斑斓的灯光被抛在脚下,渐离渐远。朱逸南深吸口气,靠向椅背,闭上双目。一切恍若是个梦,十年前踏上这方土地时,自己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学生。除了一皮箱的书,加上一张入学通知书,一无所有。昨日奋斗的艰辛他已不愿再回忆,只知道自己已凭双手创造了奇迹。D&W这个品牌,在巴黎乃至欧洲都是时尚的标志。社交名媛们都以拥有一件D&W而自傲。高贵典雅,独一无二,绝无重复,D&W为每一个顾客量身定制,特别设计,每一件成品都堪称为一件艺术品,都是一个奇迹。所以,每一件打上了D&W标志的服装,都价格不菲。
世逸集团的崛起,成为巴黎时装界的一个传奇。也成为年轻创业者的典范。
世逸的业绩蒸蒸日上,至交及合伙人仲世和说:“今年可以考虑在美洲开分部。”
逸南淡笑:“美洲人刚刚开化。D&W的韵味哪里是他们能赏识?他们至爱成衣公司批量产物。”
“刻薄,他们可自喻为文明。”
“文明?美洲历史才得几年?印第安人的血迹尚未干透。”逸南不屑。
“亚洲呢?”世和道:“那里可是个大市场。”
“欧洲市场尚未饱和,你我哪得如许多精力?牌子是坏不得的。”逸南微笑。
“逸南,我准备开发成衣市场。”世和道。
“市场开拓是你的专长。”逸南不置可否。“我要回香港一趟,申请我母亲来法国定居。”
“令堂大人终于同意过来了?”世和惊喜地问。
“没有,但这次我决不再让她留下。庄家再怎样好,终归是主家,我母亲辛苦一辈子为人帮佣养大了我,现在是到了享福的时候了。”提到母亲,逸南满脸孺子情深。“说来可笑,她始终认为我设计时装,为人定身制衣是个裁缝铺,总不及一家成衣厂来得实在。”
世和大笑:“伯母说得也没错。只是咱们这一家,独一无二,别无分号!”
想到这里,逸南不由自主地微笑,空中小姐走过来,低柔地请问他要喝点什么,逸南摇摇头,谢了她的好意。
下午二时,抵香港。香港机场一如既往的人流如注。逸南一出关,便见母亲挤在人群中张望,头发已是花白。眼眶不由得一热。几年未见,母亲又苍老几许。急走几步唤她:“妈。”
何淑贞看到儿子,立时满脸笑容,偏又未语泪下,已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说:“高是高了,太瘦,外国的面包不养人。”
逸南笑,自二十岁以来,自己可再未长高过一公分,可每次母亲见到他,都要说他长高了。其实,应是母亲一年老似一年,个子都缩了。心中微酸,挽起母亲的手:“是,我至想念您做的饭菜。”
“好好,知道你回来,我特意炖了你最爱吃的黄豆猪手汤。”淑贞喜滋滋地摸着儿子的手,儿子可真高啊,自己只得到他肩膀,看他时,都得仰着头。
来到机场出租车候车处,逸南领了牌上车:“去中环世纪酒店。”
“不回家,去酒店干吗?”淑贞问。
“妈,那是庄家。”逸南说。
“我随太太嫁入庄家,大半生在意园度过,那里就是我的家。”何淑贞是庄夫人何卓玲的陪嫁丫头,现在已是庄家的管家了,几十年来,在她心中,那就是她的家。
“今日便辞了工罢。苦了一世,该享儿子的福了。”逸南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粗糙宽大,逸南心痛不已。
淑贞固执地摇头:“阿南你不明白,我这一身都与庄家骨肉相连,你是我儿子,十六岁便离开我,一晃十年,我却寸步未离意园,说我贱也罢,总之,我离不开太太和小姐。”
逸南皱着眉,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说,电话也好,亲自回来当面劝也罢,母亲就是一句话,不行。
“妈,你口口声声太太,小姐的,到底我是您亲生的,还是庄意文是您亲生的?您怎么就离得开我?”逸南委屈地说。
“没规矩,再怎样留了洋,你终归是我儿子,怎么可以直呼东家小姐的名字?”淑贞是个极老派的人,最是讲究上下礼数。
逸南眼光闪了闪,不语。淑贞又道:“你是男孩子,从小在外面闯荡惯了,和小姐不一样,小姐可是离了我,饭都吃不香的。”提到意文,淑贞满脸爱怜。
又来了,逸南头痛,从小就是这样,关于到底谁是亲生的这个问题,自己打小时候起心里就盘算了很多次了。
冷哼道:“您就吹吧,难不成她离了您就不吃饭了?”
“不是我做的,她就不爱吃。”淑贞得意。
“她以后嫁了人,您也嫁过去?”
“这,”淑贞张大嘴没法回答。
“那她还不得饿死。”逸南笑眯了眼。
淑贞笑骂:“这孩子,尽会胡说。
“嗯,庄意文今年该上大学了吧。”逸南顺口问。
“是小姐,庄小姐。”淑贞纠正着,逸南笑得不置可否。“上了,今年大一。”
“学芭蕾专业?”逸南记得庄家的小姐从小学习芭蕾,师从芭蕾名家杜诗诗。
淑贞摇头:“别提了,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突然间犟着要学做衣服。老爷气了好多天,原本想让她学什么管理,我也搞不清,总之闹了几天。”
“到底学什么了?”逸南不经意地问。
“还是学做衣服了。老爷哪里强得过小姐。”淑贞一提意文就是满脸溺爱,逸南失笑,估计学的是服装设计,到母亲这里,一语概之,全成了做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