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我娘觉得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性情像她的很失败,于是过了晌午就把我从三哥的崇华院拽了出去,非要带我去东郊跑马,说武将家的女儿若是不会赛马不会打马球,那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
可她为什么只让姐姐在暖阁里看着,不让她也下场呢?
我骑在小马驹上看着姐姐舒服地坐在雅座上,一脸惬意捧着茶小口嘬着就很生气,没想到姐姐忽然起身去换了身骑装,骑着她那匹三个月都不骑一次的白马进了场。
那匹白马叫流云,是姐姐十岁生辰时大哥从定北带回来的,今年也才不过五岁,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玉似滢羡慕不已,大哥那时候还觉得玉似滢挺可怜的,可当时是正月初六,来不及再从定北寻良驹,马市也没开市,大哥寻了好多地方,才重金寻到一匹小红马送给玉似滢。
我当时还小不记事,只知道这些年那匹小红马一直养在马厩,从来没有牵出来过。本来觉得那小红马可怜,于是问玉似滢要过,玉似滢当然不肯给,说什么大哥哥的心意难以割舍之类的话。
你要是真的珍惜我大哥的心意,就不该将马扔在马厩里从来不骑,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虽说姐姐也不常骑马出门,可流云每隔几天就会被容微带着去马场跑一圈。
我看着姐姐将流云的缰绳缠在胳膊上,扬起球杆一招海底捞月直入球门惊呆了。
三哥也长袍一撩上了马,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竟只被大哥落下半个马身而已。
重活一世,娘的四个孩子,仍旧只有我是个小废物。
不过看这样子,他们三个没被抱错,祖母真是多虑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躺在榻上不禁悲从中来,若不下功夫多学些本事,以后出门真是要给定北侯府丢人了,我若是丢人,娘一定饶不了我。
“容翘!”我喊了一嗓子,却是容平进来。
“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容翘呢?”
容平笑道:“容翘方才瞧见滢小姐去了慈安堂,便端着彩线去寻闻星姐姐学打络子去了。”
“这都戌时过半了,玉似滢去慈安堂做什么?”
“容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才寻借口去看呢,去了有一会儿了,也快回来了吧。”
玉似滢又想起什么幺蛾子,她可真是三天好日子都不想过。
容平道:“二小姐方才喊人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要笔墨纸砚写几个字。”
“奴婢这就去拿。”容平转身去取了纸笔来,又端了盏灯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道:“夜里写字累眼睛呢,二小姐不要写得太久了。”
“没事儿,就是几个字而已,”我提笔将十二个时辰写下来,定好读书、骑马和练拳脚功夫的时辰,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晚上学三弦琴。
其实三弦琴我是会的,那是东郦才有的琴,虽说在前朝就已传入中土,只是中土乐器繁多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喜爱。前世我之所以学它,不过是希望能投木合信所好罢了。
只可惜这三弦琴我刚刚学会就被关进了水牢,至死也没能为木合信弹上一曲。
其实将学三弦琴加上,并不是我对谁念念不忘,而是不想因为我会弹这个琴被人怀疑罢了。
姐姐说,我们重活一世,会的比同龄的人多,必须万事谨慎小心,不然就会引人瞩目,甚至被当作异类,万一引得仇人提早注意到定北侯府打乱计划就不好了。虽说不过是学琴这种小事,不过既然姐姐说要小心,那就还是小心为上。
我将写好的单子交给容平,吩咐她以后每天就按这单子上的时辰做事,容平有些不明白,但还是认真收起单子应了,这时容翘才捧着一篮子丝线撇着嘴进了屋。
“怎么了?玉似滢这么晚了跑慈安堂去做什么?”
容翘将篮子放在桌上,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道:“还能做什么,又去哭了呗!”
“她还有没有完了?又哭什么?”
容翘喝了口茶,道:“借着给侯爷和夫人请安的幌子敲开了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虽说没明说吧,但那话里的意思奴婢可听出来了,说羡慕二小姐的福气呢!又有太后赐婚,又有哥哥们护着什么的。”
容平听得一愣一愣地,头一回开口骂人道:“她有病吧?”
我笑道:“容平,你会骂人呀?”
容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二小姐就别说奴婢了。”
容翘道:“可不就是有病,病的还不轻呢!不过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所以只找了侯爷一个人哭,咱们家侯爷也真是的,什么都好就是受不了女人哭。这玉似滢一哭侯爷就心软了,说她也是咱们侯府的孩子,少爷们也是她的哥哥会护着她的,说大少爷就是那个脾气,让玉似滢不要往心里去,还说将来她的婚事会看着办的,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去。”
“滢小姐今年不是才十二么?怎么就惦记上亲事了?”容平皱了皱眉头,道:“咱们大虞女子议亲可没有这么早的,再说大小姐还没议亲呢!”
容翘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们小姐得了太后娘娘赐婚,眼红了呗,肯定又是她那个乳娘挑唆的,整日见不得咱们小姐好,事事都想踩咱们一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真把自己当成咱们侯府嫡亲的小姐了?”
“玉似滢心比天都高,她才不会对祖父挑的亲事满意呢!”我笑道:“甭理她,还有她那个乳娘,你们也知道我跟她身份不一样,所以就让她们闹去吧,咱们看笑话就好了。”
容翘梗着脖子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个王月出真是太可恨了,咱们跟她们前后院住着,一日怎么也得碰上个两三回,回回她那眼皮子都能翻上天去。还有那个剪竹,前几日我见她在院里扇容妙和容欣的耳光呢!”
“剪竹为什么打她们?容妙可是三哥乳娘柊姑姑的亲侄女,就算是犯错也不该打她吧?”
“什么犯错呀,还不是因为三少爷这些日子对她主子不冷不热的,剪竹就说是容妙撺掇了柊姑姑跟三少爷说了她家小姐的坏话,容欣劝了几句没想到一起挨了打。小姐你说,她们这都什么人啊!”
“咱们府上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儿,”容平道:“从前我虽跟着爹娘在庄子上,可也知道侯府是从来不会责骂下人的,这府上现在又都是跟了好几代的家生子,怎么能说打就打呢?”
我问容翘道:“容妙挨打的事儿,柊姑姑知道吗?”
“容妙挨打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怕柊姑姑担心一直都没说。”
“你这几日盯着点后院的动静,若是剪竹再放肆,就来寻我。”
容平闻言问道:“要不要先知会大小姐一声?奴婢怕小姐吃亏。”
我点头道:“好,马上就是除夕了想来她们不会太放肆,趁着咱们走之前,得好好教训教训玉似滢才行。”
容翘眼睛一亮,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道:“小姐放心吧,奴婢一定盯死了剪竹!”
“剪竹是个没心机的,和王月出一样自以为是,除了一哭二闹外什么都不会,不过那个倚梅可不是,她心思多,你们以后离她远点,别着了她的道儿都不知道。”
“是,奴婢知道了。”
见容翘和荣平应了,我才道:“早些睡吧!”
容平笑道:“奴婢去把小姐除夕要穿的新衣找出来,那双鞋可是二夫人亲手给小姐做的呢!”
“是绣着锦鲤戏荷的那双吗?”
容平点点头,打开柜子将鞋子捧了过来,银红的缎面,金色的锦鲤活灵活现,我伸手摸了几下,叹息一声道:“也只有二婶能为我绣衣裳鞋袜了!”
“二小姐是生大夫人的气呢?”
“可不敢,我娘那双手只会耍枪打仗,绣花针?还是别指望了。”我说着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我娘不会也挺好,如此一来,以她为榜样我也不用学女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