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洞房夜

待到月上柳梢头,酒宴才渐落尾声。

陈三两喝醉了。

他醉眼蒙眬地趴在酒桌上,嘴中却在轻声唤着另一个女子的芳名:“苏若……苏若……苏若……”

幸好这桌都是自家人。

唐小芊的眼中略有几分无奈。

本来一向好酒的她,今儿心情略有几分烦乱,便只浅浅小酌了几杯,再看其他唐氏小队员,已然都已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正被苏家婢女架着胳膊拖向客房。

有时候少女的小心思,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

她本想着一夜就这般过去也是挺好,奈何喜婆已来催过了好几次,唐小芊只得搀扶起陈三两送他前去洞房。

婚房温馨,红烛撩韵。

苏衿穿着一身华贵的凤冠霞帔,正端坐在奢华的红鸾帐床上,床单上散落着桂圆、莲子、红枣等干果,寓意着早生贵子。

今儿是同房花烛夜,也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刻。

房门一声“吱嘎”轻响。

她的小身体还可爱地娇颤了一下,两只小手局促地捏着一角衣裙,小心脏也如同小鹿在咚咚乱撞。

“来了来了,他进来了……”

“我该唤他什么?相公,夫君,还是官人呢……”

“叫夫君吧,好听,官人也行,毕竟他已是一府之主……”

“不过相公又感觉更亲密一点,哎呀呀,喜婆也不说,娘亲又走得早,也不知阿姐对少司琅称呼的是何名……”

她羞红着脸颊,暗自纠结不已。

其实古来对夫婿早有规矩:

妾称良人、郎君或老爷。

妻称夫君、相公或官人。

苏衿乃明媒正娶的嫡妻,三书六礼,三媒六证,即使以后陈三两有再多的女子,其法律地位也不可与嫡妻相比。

嫡妻所生之子女为嫡子、嫡女,乃是大夏世族公认的继承人。

庶妻泛指妾室和通房丫头,所生之子女,统称为庶子、庶女,地位会比嫡出低很多,也基本没有继承权。

而这,便是所谓的: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其实都是些糟粕旧俗!

当苏衿还在纠结忐忑时,唐小芊已将陈三两扶在了椅上,又寻了块巾帕,浸上热水,冒着滚滚的热气,一把敷在了陈三两的脸上。

陈三两被烫了个激灵,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似是清醒了一些。

得嘞。

可以洞房了。

唐小芊拍拍手,满意离去。

只是当她踏出门槛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红鸾帐床上的新娘,眸中闪过几丝羡慕。

那一身凤冠霞帔真好看……

又耳听“吱嘎”一声,两扇厢门被重新关上,浪漫温馨的婚房里,只剩下了醉醺醺的陈三两,还有内心忐忑不安的苏衿。

空气寂静,略有尴尬。

过了一会儿,陈三两似是口渴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寻到圆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待他喝完,方才瞧见桌上还燃着一对龙凤烛,旁边摆着一个酒壶,两个瓢,瓢上横着一杆秤杆。

陈三两挠了挠后脑勺,“我这是在哪儿?”

“……”

苏衿一脑门的黑线。

这得是在喜宴上喝了多少杯的水酒,怎么连洞房花烛夜都给忘记了?

陈三两又醉眼惺忪地扫视了一圈,忽的瞧见了绣床上的新娘,咧嘴一笑,“吆喝,这是哪家的新娘子,怎么盖头还没揭呢?”

“……”

苏衿默默攥紧了粉拳,这个天杀的……

陈三两踉踉跄跄走过去,伸手便要揭那红盖头的一角。

苏衿敏捷地躲过。

陈三两再揭。

她再躲。

陈三两恼了,道:“老子这是在帮你透透气,给老子老实点,想当年在洛水郡,老子想揭谁的盖头就揭谁的!”

苏衿气得浑身颤抖,咬着银牙道:“用秤!”

此为称心如意之寓意。

陈三两如梦初醒,“对对对,接盖头得用秤,不然不吉利嘛。”

圆桌上正好有杆秤。

陈三两捏起秤杆一端,颤颤悠悠地伸进红盖头里,先轻轻地挑起了一角。

唇瓣嫣红,贝齿皎洁。

新娘子似是在咬牙切齿,俏脸上还挤出了一个愤怒的小酒窝。

陈三两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继续挑动秤杆,随着红盖头的慢慢挑下,一个俏媚的红妆女子,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眉似远山,鼻若琼瑶,面如芙蓉,再加上一头浓密的青丝长发,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极为俊美的新娘。

陈三两呆住了。

他喃喃开口,轻声唤道:“苏若……”

苏衿一愣,却也释然。

她与姐姐苏若乃是一母同胞,年龄相差仅三岁,模样更有七八分的相似,陈三两从未见过她,自然一眼认错也是正常。

“陈公子,你看错了,我是苏衿。”

苏衿语气冰冷的呛了一句。

显而易见,她对陈三两的初始印象,已然是跌落到了谷底。

陈三两却似没有听见,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鼻尖更是贪婪地嗅着发丝中那抹沁人心脾的幽香。

就是这个久违的味道,让他一直魂牵梦绕。

苏衿刹那一惊。

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出他的怀抱,怎奈何陈三两接下来的一席情话,竟让她猝不及防的沦陷了进去。

“苏若,我曾跨过山,涉过水,见过万物复苏,周而复始,如今才发现,山是你,水也是你……”

“苏若,无你的日子,我将你的名字,种遍了手心手背、白天黑夜、房前屋后,种痩了我的整个烟雨江南……”

“苏若,此生如若不是你,我宁愿青丝配佛衣……”

“苏若……苏若……苏若……”

你听听。

这是多么唯美且诗意的撩人情话。

若非情至深处,又怎能领悟得如此痛彻。

虽说唤的是“苏若”的名字,但想来定然是喝多了喜酒,一时错说了姓名,毕竟苏衿和苏若也仅是一字之差。

苏衿一瞬间就被感动得泪水涟涟。

甚至她自动认为,也许刚刚陈三两故作口舌轻佻,也只是为了博她一笑而已,真是一个既痴情又有童趣的好郎君。

苏衿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贴心感受着那股如同巍巍山岳一般的力量。

她温柔唤道:“夫君,我愿此生陪你身侧,揽一蓑烟雨,怀一份诗意,在云水之湄,如莲娉婷,为你守一方宁静……”

陈三两也不禁沉醉了。

他准确地寻上了她的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苏衿生涩地回应。

然后,一切洞房之事水到渠成,合卺酒,铺喜床,吹红烛,解新装,在翻云覆雨中去感悟人生大道。

有诗赞曰:

宝琢珊瑚山样瘦。

缓髻轻拢,一朵云生袖。

昨夜佳人初命偶,论情旋旋移相就。

几叠鸳衾红浪皱。

暗觉金钗,磔磔声相扣。

一自楚台人梦后,凄凉暮雨沾裀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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