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莲神殿内,帝释天命神官打理干净晚星萝留下的气味和痕迹。
神官走后,偌大而华丽的神殿略显空旷。
帝释天早就习惯了这种一个人住大房子的孤寂感。
“帝释天大人会孤独吗?”
耳边又回想起她小时候歪着脑袋稚气地问这个问题的样子。
“不会。”
他说。
然后低头看了看她大眼睛里满满的疑惑。
其实,会吧。
帝释天一个人坐在氤氲莲池边的书案前,信手拿起一本旧书。翻开看到居然是晚星萝小时候学习的课本《七元素说》。
那丫头从小就不喜欢研究七元素,理由是元素反应太繁琐啦,她脑袋太小根本记不过来!
帝释天说:机关术比这复杂多了你咋又学好了?
她委屈巴巴:七元素战斗又复杂又弱,我只要学会你的梵莲神力就能打爆提瓦特啦!
帝释天想了想:此言不假。那不学就不学吧。
此时,帝释天心里冒出一个问号:既然她不想好好听这门课,那么不知道课本里有没有笔记呢?
他翻开书后,被整本书上密密麻麻的漫画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死丫头,上课不听也就算了,还在书上乱涂乱画,画的全是Q版的帝释天!
第一章火元素,锅巴帝释天!第二章水元素,小蓝鲸帝释天!第三章冰元素,椰羊帝释天!第四章草元素,草史莱姆帝释天!第五章雷元素,奥兹帝释天!第六章风元素,快乐风男帝释天!第七章岩元素,直升梯帝释天!
“…………”
帝释天越往后翻,额头上冒出的黑线越多。
梵莲神殿书太杂,这本她小时候的课本,他还真没注意看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翻翻她别的课本看看……于是帝释天在书柜前找了好久,终于找出几本作业本和练习册。
她的字非常丑,那时候还是帝释天亲自批改的。(现在想起来还头疼)
看到那些书里全画的是自己,帝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有他吃饭的,睡觉的,甚至连他在莲池里焚香沐浴的场景都被她画在作业本上!
她就这么无聊?——果然很有做间谍的潜质,看来派她去提瓦特没错。
帝释天满心气恼地翻着翻着,又在一篇他打了0分的作文下面看到她写了行小字。
他凑近一看,上面写的是:最大的愿望——把帝释天摁着暴打一顿!
“……”
帝释天忽然有点想笑。
可真够大胆的。敢直呼我名也就算了,还想以下犯上?
“来人。”
两位神官出现在梵莲神殿内,“在!帝释天大人有何吩咐?”
“弥离宫那丫头怎么样了?”
“这……”
两位神官面露难色。
“嗯?”他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漠然望着两人。
其中一位神官迟疑片刻,道:“她右手伤得很重,人也没什么精神。”
帝释天并无动容,却明显地沉默了几秒。
“她平时吃的什么?”
“没、没有吃的。”
“哦?不是说交给晚星若负责的么,她不管?”
两位神官怕被迁怒不敢吱声。
“她可有悔改之心?”
“似乎没有。”
“那……她有想要见我么?”
“也没有。”
空气忽的冷下来。
许久。
“罢了,”帝释天默然转身,留下一片淡淡的莲影,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扶在金莲神座上,片片冰冷绽放于指尖,“倘若哪天她死在了弥离宫,也不必上报给我。”
“是,帝释天大人。”
“下去吧。”
大殿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清寂。
帝释天默默把那些书籍收起来,望着窗外苍蓝色的天空,仍有稀稀落落的雪花。
他陷入了一阵孤独之中。甚至未曾察觉到有两个不属于天空岛的人从深渊之底偷偷潜入。
七十二天的弥离宫,坐落在天空岛最高的地方。
空气十分稀薄。唯一见得到的生物,就是偶尔飞过的几只高山白鹭。
现在被帝释天派了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弥离宫中间有一根大柱子,寒光闪闪的玄链将晚星萝牢牢绑在柱子脚边。
那天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到自己又遭到了晚星若的毒打,低头看看身体,血痕累累,好吧,不是梦。她是被晚星若打晕过去的。
几只流光琳琅的金蝶扑棱着翅膀,翩翩飞到她身边,一只还停在她鼻尖上。
“奇怪……”
七十二天这么高,怎会有金蝶。天空岛的金蝶都是伴金莲而生的,可那片莲池离这里相当于两座龙脊雪山的海拔。
她挣扎着抬起左手,让金蝶停在血迹斑斑的手背上。
“哪来的小家伙?”她疲惫地笑了笑。
细碎流光覆在她手背上,坑坑洼洼的伤疤竟奇迹般消逝无痕。
“……”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即刻将手收回,金蝶惊起,扑棱棱地飞起来,盘旋片刻,然后从窗户飞离。
与此同时,梵莲神殿的窗边溢满了星光。
翩然清冷的身影伫立在窗前,夜色之中有两只金蝶飞回来,停落在他手上。
“她发现了……?”
皎然的月光映得那抹莲色格外朦胧,只是他的脸浸没在夜的暗色中,不知神色是喜是怒。
金蝶从夜幕中飞过,会留下细碎的金色流光。晚星若路过时,恰好看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帝释天大人终究还是舍不得。
晚星若忽的大笑不止。
午夜十二点,云巅阴风呼啸,弥离宫仍亮着刺眼的灯。
“唷,怎么又昏过去了?”
晚星若笑得面容扭曲,手里沾满粘稠血液的鞭子不停抽打在遍体鳞伤的晚星萝身上。见她再次被抽到昏迷,晚星若收起鞭子绕着她踱了几步,“别装了!”
打也打累了,她索性将鞭子扔到一旁,手中幻化出冰冷的水泼了晚星萝一身。
“还不醒?”
“咳咳……”
晚星萝才稍稍有了动静,又被她一脚狠狠踹过来。
“帝释天大人很宠你嘛。看看,说好的全权交由我来监管,可还是偷偷召唤金蝶过来给你治伤?你可多金贵啊……呵。”
晚星萝将眼睑微微向上抬了抬,露出一种不屑的目光,“那是他的事……你跟我撒什么气?”
晚星若俯下身,用力扼住她沾满血的下巴,仔细摸索她那充满淤血的眸里一切情绪,“晚星萝,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样子么?就是你现在这种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样子!简直让我恶心透了!”
她嘴角上挑出冷淡的笑意,不再说话。
晚星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帝释天忠心得很,两千年一直都在为得到他的侧目而努力着。
“你究竟想怎么样?”
晚星萝忍不了这种死一般窒息的气氛了。
“你是在和我谈判?”晚星若轻笑,“你知道的,帝释天不让我杀你。所以我只能天天折磨你给自己找乐子,让你永远在生死边缘徘徊徘徊徘徊徘徊……”
晚星萝无力地低下头,凌乱而染满鲜血与泥土的长发垂在脸上,她面色苍白而疲惫,那张脸除了干了的血迹外,再无其他。
命契的气息,越来越近。
虽然隔了七十二重天不能交流,但能感知到钟离命契的气息。这是唯一能支撑她、给她安全感的东西了。
如果他能沿着命契找到弥离宫的话,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晚星若乍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诶?对了,我记得……明天是你的生辰?”
是啊,她们两个同一天降生,当然记得彼此的生辰了。
“这样吧,明天,我就不打你了。还要送你一份大礼,如何?”晚星若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笑盈盈道,“你可要活到明天啊。不然生日还没过,就先过忌日了,多不好?”
“好啊,那我等着你。”
晚星萝的笑意只维持了一秒,然后迅速变得面无表情。
“呵……看你能得意多久!”
晚星若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晚星萝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表情语气各种嘲讽她?
晚星若扬长而去的背影在越来越沉的夜色中隐去。
弥离宫又黑又安静的时候,她才肯咳出喉咙的淤血,松懈地倚靠在冷冰冰的石柱上。这些日子她受尽晚星若的折磨,尝遍了从小到大从未尝过的痛苦,可她一次都没有掉眼泪。
她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时她再怎么委屈都很少哭。但只要想到钟离或者公子,她会立刻马上像洪水爆发一样哭出来……
深夜的天空岛万籁俱寂,公子和钟离两人成功从深渊之底潜进来。
望着眼前那棵古树庞大的根系,钟离翻开天空岛构造图纸:“天空岛三脊柱之一,树根底下是秘境[浮光]。”
“这是你的目的地?”公子有些不安,“这里气氛怪怪的,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钟离诧异道:“可你并未到过此处,似曾相识又是从何说起?”
“哎呀,”公子冥思苦想一时想不起来,“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要不,你别进去了!”
钟离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打开命契,感知到晚星萝的气息很远,但大致方向能感应出来。
“她在这里。”
他把地图摊开在地上,指着最顶端的一个小点,对公子说。
公子记下那个位置后,说:“钟离,我要先走了。她等不了太久……不过,这座秘境,你真的要现在就进去夺灵玉吗?”
“嗯。”钟离收起地图。
黑夜中,似乎有什么气味在破裂。
公子闭上眼睛,是……暗紫色的。
“钟离,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睁开眼,拉住钟离的手,“这种感觉,在我十四岁那年坠入深渊时碰见过。”
“深渊?”钟离更是疑惑,“天空岛与深渊无甚关联,你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
“不会错的,”公子心慌地摇头,“还有洛塔,这种气息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