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愈发不解,“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向来一惊一乍的老头子这次倒只是苦笑了下,“一个坏消息,你们特侦可能要加活了。”
“钟濛是继承者之一,还是唯一一个没有全部降神的。”
陆闻眼睛悄然睁大。
阎君脸色不大好看:“懂了吧,那是灵物入体时留下的疤啊傻孩子,不然怎么进去,知道接受降灵有多疼吗?钻天灵盖倒是不留疤,你试试看能不能受得了?”
陆闻没说话,表情空白。
那天听冯冲念叨那本小说时,他就已经反应过来,书里借的是继承者的设定了。
传说继承者只有七个,在接受恶灵们的异能后,曾一起镇压过一个作恶多端的女鬼巫,鬼巫虽被降服,她在人间流窜的妖鬼中拥趸却众多,一朝被囚,继承者可谓拉满了仇恨值,碰到过的暗杀章鱼精都数不过来,加上这七位英雄因为擅用异能,遭到了反噬,元气大伤,从此在地府闭关,除了层层护卫,再也没见过其他世人了。
可钟濛竟然是其中一个,还在人间当小鬼差,怎么可能?
他脱口而出:“那……那她怎么还会来特侦呢?”
阎君轻叹:“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总之,你保护好她,你要觉得这担子太重,把她赶回地府也行,本君喜闻乐见。”
陆闻本能地:“这不行。”
阎君:?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陆闻一脸失魂落魄,把专线切断了。
阎君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小子是咋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敲敲手边狮形镇纸的脑袋:“怎么会有血族去找她,那个日行者不是九年前就死了吗,哪还有其他血族?”
“嗯,”他手边的狮型镇纸发出声音,“钟濛妈妈交待晚了,我们赶过去救时他已经不行了。”
“你亲眼看见的?”
“他把那些追杀他的人杀掉之后就放干了身上的血,自己化灰了。”
阎君有些欷歔,“都是命数。”
“西方的事本来就不归咱管,反正在这里没人记得他,我们自有一个完满的‘事实’。”镇纸道,“在这个事实下,任何回忆和经历都不重要。”
阎君不置可否。
钟濛一家和那个日行者都是在人间被抹去的空白,这点永远不会变,那么坤海发生的这桩案子,至多是因为那件“事实”引起的普通命案罢了,这种案子每年都有几千几万起,只要还在世间秩序之内,他就不该插手。
阎君说,“但她被别人发现身份这件事,地府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镇纸道:“嗯,这是应该的。”
“无量福,”阎君念了句偈语,“可怜的孩子,我祝你平安。”
……
陆闻觉得没脸见钟濛了。
她千方百计给特侦提醒线索,把自己从血族手里救出来,月圆夜被赶出去也没记仇,反而让他直接去联系阎君——
从她的立场来看,就差直接说出这句话了:
我不知道地府愿不愿意把我是继承者这件事告诉你,但只要阎君点头,你随时都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多么可亲可爱的女孩,多么毫无保留的信任啊。
但直到专线接通前,自己还在怀疑她。
陆闻痛感自己十恶不赦,就差涕泪齐下地找根藤条跑到钟濛家负荆请罪了。
他懊恼地捂住脸,揉搓了一把,摸出手机翻到钟濛的电话,但屏幕上的00:26让他停住了。
万一已经睡了再吵醒她怎么办?
陆闻起身转了几圈,打开微信。
他几经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打了几句话,“小濛,对不起,我和那边联系过了,我不知道你是…可不可以…”
陆闻鼓起勇气打字:“原谅我这回?”
他发送后马上按熄了屏幕,胡乱把手机揣进口袋。
她会怎么说,把自己痛骂一顿吗?
不对,依照钟濛的性格,估计只会冷着他,开启冰箱模式。
万一好几天都不理人怎么办?
陆闻还忐忑着,突然感觉到手机震了两下,他赶紧拿出来,却见屏幕上亮着简短的三个字:“没关系。”
陆闻又意外又惊喜,差点把杯子撞掉,手忙脚乱地回复:“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过了几秒,那边回:“你也是为了工作,不必放在心上。”
陆闻愣了下。
——为了工作。
——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工作吗?
陆闻有点失落,想想回道:“那你周一就回来吧,好吗?”
“明早就回,我在表上发现了和我体内一样的将领,可能被害人体内也有,凶手大概率是冲降灵去的,才会利用怀表定向杀人,我明天去看下尸体,如果他们身上有被提取过降灵的痕迹就能证实。”
陆闻不由一惊,“人间还有散落的降灵?”
钟濛:“对,至少怀表中有。”
陆闻后脑窜过一抹冰凉的寒意,降灵可以在器皿中存放、可以被夺取…
那钟濛岂不成了众矢之的了?
他在手机上敲,“你的身份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沉默。
过了几秒,手机终于响了,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先不要惊动蔺修,我看他未必知道,不然也不会报警了。”
蔺修,那个有钱任性的总裁,脑子不大好使、风险意识约等于零的富二代,怀表的失主。
光是怀表失主这点,就足够引人注目了。
先不要惊动他是什么意思?
不只因为案子,钟濛突然提到他,让陆闻莫名有点不舒服。
“好吧,见面再说,对了,我们也连轴转很长时间了,冯冲他们有点吃不消,赶明咱休息半天,有空的话能不能一起…”
邀请的话还没打完,手机又震了两下:“先睡了,晚安。”
陆闻停下,只好把话都删除了,“好,晚安。”
他大步走出传达室,直奔二楼,叫来小李,“派人盯住蔺修,有什么动向立刻告诉我。”
小李一头雾水,“啊?他不是主动报警的吗,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就是他的表,物主不能摆脱嫌疑。”陆闻摆摆手,“去吧。”
……
黑猫已经抢订完了位子,趴在钟濛胳膊上看他俩聊天,“为什么不让他去查蔺修?”
“我明天还要请他吃饭呢,要是陆闻把他叫去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对哦,”提起吃饭,黑猫便兴奋了,跳到钟濛怀里邀功:“我给你抢到了stay最好的单间!”
钟濛:“我怎么不知道坤海还有这么受欢迎的餐厅?”
黑猫白她一眼,“你都多久没逛街了,主要它今天做活动,抢到这间打八八折,给你省了不少钱呢,我厉害吧?”
“嗯嗯你最厉害…等等,”钟濛突然停住,“折后多少钱?”
“两千九百八十八!”
“……”
钟濛微笑着说,“煤球,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你再分不清冥币和人民币的话。”
一条优美的黑色抛物线从她怀中飞了出去,弹向门外:“喵嗷!”
钟濛啪地关了灯,外面响起黑猫的拍门声,她冷酷无情道:“拍一下减一条小鱼干。”
世界安静了。
钟濛躺到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
……
第二天早晨,钟濛到单位时,冯冲刚刚挂断电话,见到她来,兴奋地和她打招呼:“小濛早!”
钟濛:“这么欢迎我啊。”
“当然了,”冯冲往桌上一趴,“你来了我工作能少点,连着加了三天班,困死我啦。”
他使劲拍拍脸,笑嘻嘻道,“有事忙吗,咱去坤大感受一下学术氛围?”
钟濛不明就里:“去那干什么?”
冯冲把协会大学生给杨富国十字架的事说了,“我联系了坤大古保社团的社长,那天就是她组织同学去枱村的,正好今天周天,我和她约了一个小时后见面。”
“这样啊,”钟濛说:“恐怕不行,我得去冰库。”
话音刚落,陆闻推开门,冲她招招手,“小濛,来。”
冯冲哭唧唧捞起陆闻的风衣到处找伴,“亲,有想穿老大的防晒服一起日光浴的吗亲?附赠帅哥一枚压马路哦亲?”
陆闻哭笑不得:“这小子……”
钟濛问:“小李和卡奇呢,怎么不找他们一块去?”
“小李在看监控,卡奇到分局查最近有没有失踪报案了,第三名死者还没有确定身份,估计不是本地人,要扩大搜索范围。”
两人走进冰库,陆闻把门关上,道:“小濛,现在可以和我详细说说降灵的事了吗,你现在在特侦,阎君嘱咐我要保护好你。”
钟濛道,“其实和冯冲看到的那本小说里差不多,人有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种罪念,通过生命活动发散出来,这些低频能量盘桓的时间久了,就会结成灵体,拥有一些能力,譬如敛财、诅咒、迷.情、生杀予夺,但因为是恶意集结,它们自己过的也很痛苦,所以会选择合适的宿主成为继承者,被选中的人接受降灵,灵体就会物化而失去本我,得以终结,宿主则接纳它们的意识和能量,成为不老不灭的活死人,把它们的负面情绪封印在体内,就这样。”
“那你是…”
“嗔灵,主怨怪恚怒,后来就发展成了巫蛊,所以也叫骨符。”
难怪她对符咒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陆闻喉咙滚动:“所以…”
“嗯,凡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不好的话,都会成真。”
陆闻的表情有点空白,难怪阎君说,继承者要么足够高尚,要么足够淡漠。
钟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都习惯了,会控制言语的,不过有件事,的确是最近才发现。”
“什么?”
“继承者,说白了只是承装降灵的器皿而已。”
和蔺修那块表一样。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悲凉。
陆闻笑着说:“怎么会,你们在地府可是国宝级的待遇啊。”
钟濛不置可否,打开杨思茹的手心,指尖探上去,青色的光晕缓缓漫出,将杨思茹的身体全部淹没。
陆闻有些期待,毕竟这是这桩案子目前唯一的线索了,但几分钟后,钟濛笑意消失了,又去探另一个,陆闻紧张地问:“怎么样?”
钟濛摇了摇头,“没有。”
陆闻一愣,不甘心地追问:“没有吗?”
钟濛:“只是普通的烟疤。”
陆闻有些失望,这条线也断了。
他看着那两具尸体,眉心皱起,说:“我去问问卡奇有没有进展。”
钟濛目送陆闻出去,才轻轻自语:“但有被骨符诅咒的痕迹,在很久之前。”
冰库里只剩下她和两个死人相对,钟濛摩挲着杨思茹的手心,“可是能用骨符诅杀活物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