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濛盯着自己的手心，莹白干净，以往不时在皮下涌动的青光此时毫无踪迹，有点不敢相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梵卓颇为自得，扬起眉毛笑道，“也不难，我拆了漫舵的一截表链，熔成了这个项链，趁你昏睡，找灵君把你身上的骨符渡进去了。”
“就这样？”
梵卓不假思索，“就这样。”他看见钟濛眼睛仍睁地圆圆的，找补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漫舵表这么厉害。”
如果是没有想到，怎么会提前用表链熔炼项链呢？
钟濛微微垂目，感觉头顶一沉，梵卓揉了揉她的额发，“怎么了，不喜欢？”
钟濛回神，对上他阗黑的眼睛，听见他道，“以后我们都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不喜欢谁就不喜欢谁，撒泼打滚发脾气，什么都可以，我也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这才是礼物的全部，你…”
梵卓神色突然忐忑起来，“你接受吗？”
钟濛心脏噗通一跳。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那些脱离苦海的梦，现在被他捧到自己的面前，先前遥不可及的星辰，如今触手可摘。
可漫天星光中，又似乎藏着黑沉的云影，她看不清那是什么，迫不及待而畏缩犹豫地僵在原地。
梵卓仍看着她，认真执拗地想要一个回应。
钟濛恍然回神。
——不管那阴影是什么，总之，总之…她都不该把他推开。
钟濛缓缓舒出一口气，弯起眼睛，点头嗯了一声。
梵卓微怔，随即笑逐颜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
第二天一早，郭凡宇便找了自己朋友，把剩下的那三个字补足了，虽然没有钟濛写得好，但也看的过去，趁市里拍照的人还没来，郭凡宇送他出去。
还没到校门口，对方便忍不住问，“凡宇，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郭凡宇回神，“啊？没…没事。”
“你脸色不好，”男生似想起一事，“哦，对了。”
他从书包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郭凡宇，“我来的时候，你叔叔让我给你带的，说是让你用这个洗洗澡。”
盒子缝隙里透出几缕柚叶香，是用来辟邪除秽的，郭凡宇哂笑了声，“好，谢了。”
上次让他二叔过来看，只说蔺修不大对，看不出钟濛有什么异常，可昨天晚上，那些篡改记忆的飞虫，…却像是灵界上层有人在替钟濛遮掩。
但是若她这么厉害，之前怎么还会任由苏瀚他们欺负呢？
他也曾经趁火打劫。
一缕恐惧从郭凡宇心底升腾了上来，一个护短记仇的吸血鬼，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郭凡宇正心烦，神游天外地把朋友送走，肩膀便被人点了一下，他回头，看见章若茗微微皱着眉，“杨思茹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弄啊？”
郭凡宇怔忡。
苏瀚家的生意现在半死不活，倒是杨思茹还一直好好的。
与其说蔺修放过了她，倒不如说没来得及开始，如果马上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蔺修应该也会很想要吧？
郭凡宇紧绷的肩膀放松，还突然笑了一下，看的章若茗莫名其妙，“喂，想什么呢你？”
郭凡宇道，“你天天想着怎么出气，就没想过那天蔺修腾出手来，也拿咱们出出气吗？毕竟钟濛那段时间，我们和杨思茹也是一起的。”
章若茗脸一白，“那怎么办？”
……
钟濛上午醒的有点晚，到学校的时候，早读课已经下了，她去办公室找林佩佩，却被告知了她要离开的消息。
“老师考上了老家的编制，下周就要走啦，”林佩佩笑着对她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呀。”
钟濛有些无措，“这么突然吗老师，我们这学期都还没上完…”
“那边学校缺老师，政审都很仓促，让我赶快去，爸妈也催着，不过还好青英有的是好老师，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我也会和她说好，让你继续做课代表的。”
“我不是说这个，”钟濛低下头，“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老师。”
林佩佩拍拍她的肩，“好了，你现在处境好多了，我也放心，好好准备高考，以后会更好的。”
钟濛眼睛和脸颊都有点红，抿唇点了点头。
林佩佩轻笑，“要争取考上同一所好大学呀。”
钟濛讶然抬头，“老师…”林佩佩弯起眼睛，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
办公室外面，梵卓靠在墙角，百无聊赖地按着手机，等钟濛出来。
还没等到钟濛，郭凡宇却从楼上下来了，喊他，“蔺修。”
郭凡宇攥着手指，唇线紧绷，“我有事找你。”
梵卓直接拒绝了：“没兴趣。”
“是关于杨思茹和苏瀚的，你不想给钟濛出气吗？”
梵卓抬起眼。
“这里面有不少视频，能让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郭凡宇拿出一个手机，“不过我们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看。”
“……”
梵卓沉默片刻，微微拧眉，“不必了。”
郭凡宇脸色意外地一变，“嗯？”
“我能猜到那是什么，”梵卓眼神流露出抗拒和厌恶，后退拉开距离，“你大可消停一点，我没想为了她报复谁。”
梵卓抬腿便走，郭凡宇先是愣住，旋即追上去，“那你是为什么，苏瀚家现在已经…”
“那是他家自找的，”梵卓垂目，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让钟濛安宁一点，懂了吗？”
正好钟濛出来，梵卓拉住她便上了楼。
郭凡宇不可理喻地哈了一声，“他还成大好人了？”
他攥紧手机，有些恼怒，梵卓刚刚的眼神，分明是蔑视和不屑，好像在指着鼻子对他说，“我没你那么龌龊。”
钟濛一边走，一边往下看了一眼，“郭凡宇找你干什么？”
“和苏瀚他们内讧，想…借刀杀人？”梵卓思索了一下，“我这回成语用对了吗？”
钟濛弯起眼睛，“对了。”
梵卓挑挑眉毛，看到钟濛在发呆，举起手在她眼前一晃，“你怎么了？”
钟濛回神，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就是林老师她要走了。”
梵卓开解了她几句，钟濛点着头，瞧着楼下的郭凡宇，心里却冒出了另一重担忧，昨天晚上的事，真的是巧合吗？
中午趁梵卓午睡，钟濛悄悄反锁了房门，联系上了地府那边。
这是她继承一部分骨符之后第一次自己找地府，心里多少有点忐忑，直到对面甜美的声音传来，“叮——亲亲您好，这里是鬼门关客服专线，MM小白竭诚为您服务。”
钟濛斟酌着措辞：“您好，我是苍尧灵君选的继承人，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继承人？您是继承人？”那头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您的声音呢！您什么时候来这里？理事们都给您准备好…”
“……”
钟濛脸有点红，“其实我就是想问问，昨天放去青英高中的那几只灵虫，都已经回去了吗？”
“好的，我帮您查一下！”
这句话之后，对面就嘟地没了声音，钟濛汗颜，觉得这位客服多少有点不靠谱。
知道下午课都上完了，日近黄昏，小白才又打电话过来，“准理事大人~我帮您查了呢，负责人说灵虫执行完任务后消耗体力，飞行速度会变慢，要两天才能回来。”
钟濛无奈，“那麻烦您等它们都回来之后，告诉我一声。”
小白满口答应，声音里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挂断了电话。
……
另一边，郭凡宇看着郭训庭把灵虫放走，仍有些后怕，“二叔，我不会有事吧？”
白日里灵虫在空中飞远，并不醒目，郭训庭眯着眼，反而笑了，“不会，地府上面放出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伤人的。”
郭凡宇松了口气，“可它回去，不会把我们做的手脚说出去吗？”
“虫子怎么会有神智呢？它们不过只能篡改在场人类的记忆，单线往返，根本不能传达信息啊。” m..coma
郭凡宇觑着他的神色，竟然看出几分压抑的激动，“二叔？您在想什么？”
郭训庭眼中跃出一点精光，“两个月前，有个国外的客户找我，报酬是你爸之前一直没拿到的那两家公司。”
“我知道，可您不是说，这单很难接吗？”
“所以，好孩子，你帮了叔叔一个大忙。”
郭凡宇有些懵，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但郭训庭走的太快了，完全没给他详细问的时间。
第二天下午，钟濛等到了那通让她安心的电话，“它们都回来啦，我让人查了，一只不少…不用不用谢，等您来这里和我合个照呀…好的再见！”
钟濛摘下耳机，梵卓刚把菜单拿过来，“冰粉吃吗，多加一份葡萄干？”
钟濛笑眯眯点头，“好呀。”
梵卓捕捉到了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少了一桩烦心的事，”等服务员出了包间，把原委说给梵卓听，梵卓帮她烫着餐具，想起白天的事，皱了皱眉头，“本事没有，心却不正，还好他没牵扯到这些事上来，我现在就像赶紧高考，好离他们远远的。”
钟濛弯起唇角，“所以你的语文成绩什么时候能提上来呀？”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