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见男子信马离去,心中波动不安:此人不同其他财主,言谈举止甚是沉稳内敛,虽看其持剑姿势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但出剑收剑气度不凡,观之颇为雄伟凌人,言语中更是不把江湖群雄放在眼里,莫不是朝廷大官?是了,他这四十个随从武艺高强,哪个土财主会花大钱雇这等身手的随从,我虽然被奸诈小人陷害,到底也是中原武林一份子,怎能眼看中原武林受人胁迫?
男子已乘马走出十步之远,徐川向来豪迈雄伟,只双足一发力,在空中连蹬五脚,两步并做一步走,只见一条黑影从众随从头顶掠过,徐川便闪身到了男子马前。
白马一声长嘶,众随从立时从男子身后涌上,挺枪围住徐川,男子皱眉看着徐川,微微一笑道:“徐英雄还有什么事么?”
徐川轻笑一声,忽然跨步上前,左掌按住马头,借力翻身而起跃上马背,他这两下极快,众人不及作反应,再定睛瞧去,不禁发出惊叹之声,只见徐川已在男子身后,右手扼住男子喉咙,众人立时滚鞍下马跪地,纷纷苦劝:“英雄,万万不可犯了一时糊涂,酿成终生大错啊!”
那男子虽被擒住,脸色却丝毫不慌张,长笑一声说道:“徐英雄果真好身手,今日你即便杀了我,也能活着从我众侍卫手下脱身吗?你不怕我的手下到江湖寻仇么?”
徐川见男子泰然自若,心知此人不同寻常,但既然已出手,哪里有悔恨之理,当即朗声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徐川此番作为只想恳请先生答应一个条件,如若不然,你便是来了一百个、一千个侍卫,凭徐某的身手,一命换一命也不是个难事,只是先生富贵之身,换徐某这条浪荡薄命,这笔账划算不划算,先生心中自然有数。”
男子大笑一声,说道:“我平生四十余载,第一次受人胁迫,徐英雄果真侠情豪意,我有心与你结交,可惜你我命不相同,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什么条件你说吧,普天之下还没有我拿不出来的东西。”
徐川心中顿生愧疚之情,他生平最看重情义,所交朋友之中不管高低贵贱,只要是有情有义之辈,不论大小,皆报以赤诚之心。徐家村的小乞丐贫穷之极,却将讨来的钱财赠予瞎眼老婆婆,徐川便与小乞丐结交,以兄弟相称;洛阳城首富马守财,家财万贯,宅中设聚义堂,专门接济穷苦百姓与武林人士,因家财受贼人惦记,徐川和诸多兄弟连守三夜不合眼,终擒获贼人,马守财感恩,与徐川结为兄弟。而今这陌生男子先是以美酒款待,后又表叙想和自己结交之情,也是一个直爽的汉子,自己却将其要挟,不对在先,心中熟思再三,自然是以江湖安危为重,当即朗声道:“徐川不要什么珍珠宝物,更不要美酒钱财,我不管先生是何等人物,今日只求你坦诚允诺不犯中原武林一丝一毫,我自然放了你。”
男子听罢,放声大笑道:“徐英雄受人陷害,还能为他人着想,好气度!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徐川应道:“什么条件?”
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要你重新做回武林盟主,统领群雄,忠心于大宋天下。”
徐川神色诧异,缓缓道:“先生果真是朝廷中人?”
男子笑道:“你应是不应?”
徐川熟虑再三,翻身下马,抱拳道:“徐某答应。”只见话落时右掌伸出,一股内力从中迸发,那随从手中长枪剧烈颤动,蓦地一下竟窜到徐川掌中,徐川手持长枪大声道:“你我若有违反誓言,形同此枪!”只见他大拇指右手四指紧握长枪,大拇指扣住枪身,用力一按,那长枪“喀嚓”一声断做两截。
男子大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便催马离去,一众人消失在暮色之下。
彼时天色黯淡,徐川静立于大河岸边,双眼掠过之处,尽是滚滚波涛,心中亦是起伏不定:可笑我因为嘈杂小事便隐退江湖,自己过了安生日子,算什么大丈夫所为?若能重新做回武林盟主,让大伙都平平安安,那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想道此处,冲着苍茫河水怒吼一声,只听得声震山川,回声不绝于耳,不禁胸中豪气勃发,长笑一声,心下又想道:如今我已背负骂名,我那义兄马守财广济天下豪杰,在武林中颇有声誉,不妨去找他,让他召集群雄,我再将冤屈一一当面说清,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当即奋足抬腿,往东直奔洛阳而去。
山阳至洛阳二百四十里路,常人不吃不喝走过去最少也需二十个时辰,但徐川身体健壮,人高马大,向来赶路都是两步并做一步走,跨步奔波半夜至第二日中午,已经到了洛阳城边,脚步虽快,但消耗也大,肚中早已是咕噜作响,路过一处酒楼时,只闻得阵阵熟肉气味,混杂高粱酒香不断飘来,当即酒瘾发作,心下盘算道:离马大哥府宅还有二十里地,不妨先填饱肚子再赶路,到时也不用麻烦马大哥款待了。于是跨步进了酒楼,要了两斤熟鹿肉,烫了五斤高粱酒,兀自大口吃喝,那酒保看得惊奇,直笑道:“哪有人大清早这般吃法,真是恶鬼投胎。”
徐川听闻,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说道:“小哥若是早点遇上我,保管你这店里的肉都不够卖,你只管倒酒便是。”
吃饱喝足,打了个长嗝,向那酒保说道:“再去给我烫二斤酒,装在酒袋里,一路上好解闷。”
酒保转身去烫酒,徐川向腰间一摸,却觉钱袋瘪下去,只剩一张薄布,将钱袋扯下来翻了三遍,心中暗暗叫苦:糟糕,只顾喝酒吃肉,盘缠早已用完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那酒保用一鹿皮酒袋打了酒,笑道:“客官吃好了罢?咱家卖的便宜,这些酒肉只要二百文钱,酒袋权当送予客官。”
徐川尴尬笑道:“小哥,我今日来的匆忙,忘带银两了,城中马守财是我义兄,待我借了银两再来归还于你怎样?”
酒保脸色一变,将那酒袋抱到怀里,打量徐川一番,嗤笑道:“瞧你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怎地想吃白食?那马先生是何等人物,他会和你结交?今日你拿不出饭钱,休想走出这个门!”
徐川暗暗叫苦: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上前抱拳道:“实在对不住,今日我有要事在身,日后你要罚要骂我绝无怨言。”说罢便起身向门外走去,不料被五个汉子拦住去路,那酒保道:“瞧你穿一身破烂衣裳,料想也没几个钱,且留在我这做两个月的白工,抵消饭钱罢了,若不然我便去报官。”
徐川心中又气又笑,气的是酒保看自己穿的破烂,怕是把自己当做骗吃骗喝的人了,笑的是自己堂堂一丈夫,此刻却身无长物,叫几个手无寸铁之人堵住,实乃落魄。见酒保绝无半点先放人后还钱之意,便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此玉佩乃是徐川幼时慧觉大师赠予,上面所刻是观世音菩萨,徐川一生从未摘下过,早已当做身上的一块肉。
徐川摸着玉佩,心下感慨:慧觉大师于我有教养之恩,他圆寂时我连最后一面未曾得见,怎能因此押了恩师的遗物。便连忙收起玉佩,打消了用玉佩抵押饭钱的想法。
正当不知该何为时,角落里传来一男子声音:“这位好汉的酒钱算我头上。”徐川心中大喜,闻声望去,见角落那坐着一魁梧大汉,披头散发,说话生硬,不像是中原人士,便上前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弟,劳烦你跟我一同前去义兄家中,我还钱给你。”
那人哈哈大笑,结了自己与徐川二人的酒菜钱便往门外走去,徐川快步追上,与那人并肩一起走,说道:“兄弟,多谢你为我解难,我知道兄弟不在乎芝麻小事,只是徐川从不欠人钱财,请兄弟在此等候,我即刻拿了银两还于你,兄弟若是不放心,可同我前去。”
那男子身形一怔,随即神情略带喜悦道:“阁下便是徐川?”
徐川应道:“正是。”
男子大笑一番,说道:“徐英雄若是想还我人情,不必用钱财,只需答应我一个小请求,也是我的心愿之一,你若是想知道,便跟我来罢。”言罢,双脚用力一蹬地,闪上房顶,足尖轻沾瓦片,又像只燕子般立时窜向城外树林,
徐川大声赞叹:“兄弟好轻功!”便也脚尖轻点,跃上房顶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