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覆水难收

众人哈哈一笑,然后就见汪永革看向众人,然后说道:

“咱们来吧,都准备了吧?”

众人不约而同的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向了蔡大年,然后就见作为代表的汪永革继续说道:

“老蔡,这是我们几家的一点心意,多了没有,就五块钱。”

蔡大年一时间有些错愕,他压根儿就没提礼金这事儿,因为自打帮着小年操办婚事,周围的这群老邻居,纷纷发动着,又是帮着凑家具,又是帮着借婚车,还有的把家里攒的各种肉票,糖票,布票之类的票证全都贡献出来了,他本就记着人情呢,这突然又送礼金,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呢。

蔡大年看着手里的这些红包,他觉着沉甸甸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大家伙这又送东西又送钱的,这人情太重了,我背不动啊!”

马魁歪着脑袋看向了蔡大年,故意板着脸说道:

“老蔡,你要是这么说话,这喜酒我们可不敢喝了。”

蔡大年此时心里在暗暗下着决心,眼瞅着院里的这些个年轻人都到了成家的年龄,他把邻里间的这份情都记在心里,到时候在事上找就完了,礼尚往来必须做的足足的。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

“好,我这人嘴笨,就先不说了。大家今天一定要多吃多喝,不吃美了不吃撑了我不高兴!”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屋子。

院子里今天没请外人,都是大院儿的邻居,摆了整整六大桌。蔡小年平日里本身就是能煽呼的性子,这种场面自然是不会露怯。作为新郎官,他站在院中央大声说道: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出席我和艳红的婚礼。大家伙啊今天都帮着忙活一天了,还是那句话,吃好喝好啊!”

新郎官和新娘挨桌敬酒,蔡小年此时表现的非常的有担当,对着宾客说道:

“那啥,艳红不能喝,她那份儿我替她喝了!”

周围的不是蔡小年的发小,就是他的长辈,自然不会去为难刚嫁过门的新娘。不过大家为了热闹,还是纷纷起哄道:

“交杯酒,喝交杯酒!”

东北人的性格面对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不会扭扭捏捏,蔡小年和艳红都表现的落落大方,喝下了交杯酒,一股幸福的氛围充斥在整个大院儿里。

年轻人的这桌,汪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对着叶晨和他的老同学马燕说道:

“师哥,马燕,你俩不整个交杯酒?”

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的马燕,此时脸上也挂着一抹羞红,叶晨逗趣的对她说道:

“喝就喝呗,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俩也就比小年晚几个月的事儿,婚期都定下了,就当是提前排练了!”

马燕眉目含情的看着叶晨,最终点了点头,两人在周围年轻人的起哄中,喝下了交杯酒。

这场婚宴上有两个人表现的怏怏不乐,最终都喝高了,很凑巧,都是女人。一个是沈大夫,她看到蔡小年结婚的场景,触景生情,因为这个大院儿里,她才是那个名副其实的老姑娘,周围的同龄人全都结婚成家了,唯独她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至于另一个则是姚玉玲,她现在肠子都快要悔青了。当初听从老妈的意见,本以为汪新因为那次事件的影响,会被处分,甚至是丢掉工作,所以选择了主动跟她分手。结果不曾想,汪新压根儿就没受到任何的影响,反倒是成了先进劳模。

姚玉玲有无数次试图和汪新缓和关系,想要破镜重圆。谁知道汪新全都借故推辞了,始终跟她保持着距离,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对她表现的不冷不热的,甚至是托蔡婶帮着介绍了相亲对象。所以酒入愁肠,她也喝得迷迷糊糊的。

沈大夫旁边坐着的是王素芳,她们这一桌是女人和孩子这桌,王素芳看着沈大夫喝得有些摇摇晃晃,先是把马健给送回了家,然后回来把沈大夫给扶回他们家了。马魁不在的这些年,沈大夫没少为王素芳的病情操心,所以她记着这份人情。

马魁在婚宴散去后,回到家里,刚要进卧室,却被媳妇儿给拦在了门外,对他说道:

“老马,今晚你去叶晨那里对付一宿,沈大夫喝多了,我今晚跟她睡。”

马魁没想到自己会被轰出家门,然而他也没什么怨言,毕竟沈大夫是铁路家属院里公认的人缘好,谁家有个大病小灾的,她作为大夫全都是热心帮忙。

马魁来到叶晨家拍门,结果却发现人不在,这让他有些无语。远远的听到老蔡家的方向,突然传出了舞厅里年轻人跳舞的舞曲,马魁溜溜哒哒的走了过去。

婚宴结束后,蔡小年就把院子里的年轻人聚到了自家门口,从屋里拿出了一台单卡录音机,然后朝着里面塞进了一盘磁带,按下了播放键,随着磁带的转动,一首魔性的旋律飘荡在院子里,是林子祥在一九七九年翻唱的《成吉思汗》。

这首歌的原曲是德国乐队“dschinghis khan”的同名主打歌,dschinghis khan为德语成吉思汗的写法,而这正是蒙古帝国建立者的名字。随着一九七九年这首歌在欧洲歌唱大赛的爆红,林子祥随之就翻唱了粤语版本,火遍整个八零年代,是当时非常流行的迪斯科神曲。

只见戴着大红花、穿着中山装的蔡小年,跟踩了电门似的,腿一抽一抽的,随着旋律律动。汪新一脸好笑的对他说道:

“小年,你这大晚上的整这一出挺吓人啊,知道的你是在跳舞,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癫疯犯了呢。”

众人哈哈大笑,蔡小年也不生气,非常嘚瑟的朝着自己指了一下,然后说道:

“铁路文工团……没考上……是我一生……最大的痛!”

蔡小年说话的语调就好像是后世的说唱rap的旋律,如果放到后世,也是一代潮男,结果汪新却煞风景的撇了撇嘴,然后押韵的说道:

“你脑瓜子好像有个洞。”

叶晨也非常喜欢这个氛围,对于曳步舞他也有所接触,毕竟家附近就是公园,没事儿的时候过去跳跳广场舞也是蛮锻炼身体的。而且跳广场舞的可不止大爷大妈,还有不少的年轻人。

随着叶晨的舞动,其他几个年轻人都看傻了,因为这两年迪斯科才刚刚开始流行,在后世稀疏平常的曳步舞,在当下的年月那绝对是新潮,几人嚷嚷着要叶晨教他们。叶晨将舞步拆解开来,教了不一会儿,差不多大家就学会了,玩的不亦乐乎。

姚玉玲闭着眼睛在那里尽情的摇摆,没有牛大力这个牛皮糖缠在她身边,汪新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显得非常的孤单。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师父马魁的召唤:

“叶晨,过来一下!”

叶晨看到是师父,对着众人说道:

“累了,不玩了,出了一身汗,回去洗洗睡了。”

叶晨要走,马燕自然也跟在他身后,走到马魁近前,马燕对着老爸问道:

“爸,你咋过来了?”

马魁看了眼闺女,然后对她说道:

“你先回去睡吧,我找叶晨有点事儿!”

随着叶晨和马燕的离去,汪新撇了眼在场的几人,突然觉着气氛有些尴尬,他笑了笑,然后说道:

“太晚了,明天还要去单位上班,我也先回去了。”

姚玉玲看着汪新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觉着撕心裂肺的疼,她甚至没有跟蔡小年两口子打招呼,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耷拉着脑袋,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回到宿舍,姚玉玲躺在床上就跟烙饼似的,满脑子都是汪新的身影,她此时恨透了自己,当初怎么就着了魔一般,会跟她分手呢?

折腾到半夜,左右也睡不着,姚玉玲坐起了身子,打开了写字台的台灯,找出了稿纸和钢笔,决定给汪新写一封信……

汪永革一早上起来做饭,出去打水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口躺着一个信封,上面有“汪新亲启”的字样,汪永革也没太当回事儿,拿着信来到了卧室,拍了拍汪新,然后说道:

“大新,起床洗漱,准备吃饭。门口有封你的信,我给你拿过来了。”

汪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穿衣服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汪新突然觉得心一颤,因为他认出来了,这封信是姚玉玲写的。汪新撕开了信封,抽出了信纸,阅读了起来。

“亲爱的汪新你好

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但我一点都不困,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你,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了。

首先,我要向你承认错误。当时是我离开了你,还是在你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时太年轻,太不懂事儿,一时糊涂造成的。

其实这段时间,我的心里一直都不好受,也一直挂念着你,盼着你能回来,盼着我们能再相聚。当你回来的那一天,你知道我是多么高兴吗?

我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都是我的真实感受。我知道,我还是喜欢你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改正错误的机会。我希望我们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能重新走到一起。亲爱的汪新,我发誓,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对你好。”

汪新看着手里的这封信,自嘲的笑了笑。当时跟姚玉玲处对象的时候,他真的以为两人能够走一辈子的,可是自己在即将面临处分的时候,当初最爱的人,甚至都没有师哥和师父对自己好,而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分手,让他心沉到了谷底。

现在自己好不容易从上一段呢感情里走了出来,盼望着开始新的生活,甚至主动去奔赴下一段感情了,姚玉玲却找回来了,想什么呢?什么好事儿都可着你来了?

汪新此时又不自觉的想起了师哥对自己说的话,对于在困难时候雪中送炭的那些人,要亲近;对于落井下石的那些人,要敬而远之,因为说不准这种人什么时候就会背刺你。背叛这种事情,有过第一次了,就一定会有下一次。

汪新长叹了一口气,洗脸刷牙,来到餐桌上吃早饭。汪永革一早做的是煎馒头片和稀粥,汪新吃的心不在焉的。

汪永革看出来儿子是有心事,对着他问道: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呆会儿我上班的时候,路过单位帮你请个假?”

汪新摇了摇头,大口的把碗里的粥灌了下去,然后撂下碗筷说道:

“爸,我吃完了,收拾收拾上班去了。”

汪新这边推着自行车才刚出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姚玉玲,他眼底闪过了一丝厌恶,不过还是回应道:

“玉玲姐,出去啊?”

姚玉玲眨着大眼睛看着汪新,然后问道:

“上班去啊,咱们要不一块儿走?”

汪新思忖了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断就断的干脆,至少要给她一个回应,不能让她对自己继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点了点头,回道:

“那行吧。”

两人走在宽敞的街道上,路上没什么熟人了,汪新对着姚玉玲说道:

“玉玲姐,你写的信吧,我都看了,说实话还挺感动的。”

姚玉玲的脸上泛起了笑容,自己长得这么漂亮,她还就不信了,自己都主动承认错误了,汪新还能不原谅自己了?她望着汪新说道:

“汪新,那都是我的真心话。”

汪新的心里暗自冷笑,在一个坑里栽两次跟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白痴吗?汪新看都没看姚玉玲,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当初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我这心里确实挺不得劲儿的。但是过去这么久了,我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放下了。”

姚玉玲的心头一紧,说是放下,可却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原谅了自己当初的错误;至于另一种,恐怕就是对自己早就没当初的那种情愫了。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装作不懂的说道:

“放下好,咱俩把当初那些不愉快的事儿都给忘了。”

汪新哂笑了一声,心说我早就不是当初被你撩个三两下就意乱情迷的白痴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多了去了,我犯得着在你这种朝秦暮楚的女人身上瞎耽误功夫吗?

不过汪新没打算去怼姚玉玲,毕竟大家还都住在一个院子里,犯不着弄的彼此都下不来台。他轻笑了两声,然后对着姚玉玲说道:

“我现在挺好的,早就从过去那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了,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也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蔡婶儿给我介绍的那个对象,我俩见过面了,虽说人不如玉玲姐你好看,可是人也还算是本份。我对她挺满意的,她貌似也相中我了,等我下次歇班儿的时候,把她带到咱们院儿里来,到时候玉玲姐你帮着把把关。”

姚玉玲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她停住了脚步,一把拉住了汪新的胳膊,然后问道:

“大新,咱们俩真的没可能了?”

汪新不动声色的挣回了自己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

“玉玲姐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的?我呢,还是那句话,祝你幸福。姐,我得先去趟局里开会,时间怕是有些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说完汪新没再理会姚玉玲,直接挎上了自行车离开。姚玉玲看着汪新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扎心的疼痛,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喘息了好一阵才平复过来。喃喃自语道:

“汪新,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少了你这颗臭鸡蛋,我还做不成槽子糕了?我一定会找到比你更好的,一定!你会后悔的!”

……………………………………

三个月后,叶晨和马燕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只不过这次,他们的婚礼要比蔡小年还气派的多,他是在鹿鸣春摆的桌,家属院的邻居都惊叹于他的大手笔。

而且叶晨也不光是请的邻居,铁路分局的同事也都邀请来参加他的婚礼了,不光如此,省作协那些平日里来往密切的朋友也来了不老少,足足摆了十桌,在后世这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是在八四年,这已经是相当气派了。

鹿鸣春,始创于一九二九年,是辽菜的发祥地。建店之初,即名盖辽沈,叶晨在渗透世界的时候,没少光顾这里。它正式开张的第一宴,当时宁阳的社会政要、商贾名流都纷纷前来祝贺,包括少帅张学良和其夫人于凤至。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你在鹿鸣春主厨五年,你就是华夏烹饪领域里顶尖的高手;只要你娴熟地掌握了鹿鸣春的厨艺三绝,你就是华夏的烹饪大师。所以叶晨的这场婚礼,办的可谓是风光至极,成为了当时宁阳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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