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惩前毖后

汪新回去了红阳,至于叶晨,则是继续跟着师父马魁在k349宁哈线工作。时间转瞬即逝,来到了年底,这天叶晨和师弟小胡,还是按照老规矩,分别从两边的车厢,朝着中间车厢进行巡视。

叶晨巡视到一截硬座车厢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喧哗,随即就看到车上的乘客朝着四周拼命散去,有个穿着普通的男子,脖子上挎着个军挎,手里拿着把菜刀,正在四处挥舞,嘴里还不停的大声叫嚣着“有鬼”,精神状态明显就不正常。

叶晨暗叹了一口气,这也就是在当下的年月,火车站对坐火车的乘客检查不像后世那么严格,要不然像菜刀一类的管制刀具,是根本不可能让乘客带上火车的。

而且叶晨瞅着男子的精神状态有些眼熟,上车的时候没事儿,突然就变成这种致幻的状态,跟他在公安系统工作时,抓捕的那些瘾君子非常相像,这明显就是磕药磕大了,产生致幻效果了,这种人最危险。

师弟小胡在劝慰着持刀男子放下菜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男子突然就发了狂,直接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冲着小胡拿着菜刀就冲了过去。

小胡作为一名新加入公安战线的铁警,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撒腿就跑。真正面临危险时,是人都会感到恐慌,毕竟生命只有一条,没人会希望自己英年早逝。

持刀男子刚要冲进下一节车厢,却见厕所对面盥洗池的位置,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钳住了持刀男子拿着菜刀的右手,来人正是师父马魁,他直接上前与持刀男子对峙。

换了正常人,被马魁抓住手腕,只是轻轻一拧,一般就会松手了。可持刀男子此时明显已经不是正常人了,马魁一时之间竟然没把他治服,两人扭打在一起,都在拼命的争夺着那把菜刀。

叶晨这时已经来到了持刀男子的身后,一记手刀直接劈砍在持刀男子的颈动脉上,持刀男子因为脑供血不足,身子这才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马魁顺势夺下了男子手里的菜刀。

马魁这时也忙活的一脑门汗,小胡赶忙凑过来,从腰间掏出了手铐,戴在了男子的手腕,将其拷住。师徒三人将男子押解到餐车的路上,叶晨凑到马魁跟前,小声对他说道:

“师父,我感觉这男的有些不大对劲儿!”

马魁翻了个白眼儿,斜睨了一眼叶晨,然后说道:

“废话,这都大庭广众之下,持刀伤人了,要是对劲儿才有鬼呢!”

叶晨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马魁说道:

“师父,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在乡下插队那会儿,村里有赖汉在山上发现了应诉苗,这家伙居然还懂得怎么提炼,后来有人发现他吸食时,就是这种状态,人好像处在幻觉中,做出有悖于常人的举动。”

马魁的眼神一凝,表情变得相当严肃,他对着叶晨说道:

“你要是不提起,我还真就没想起这茬儿来,应诉这东西,我得有小十年没见过了,回头应该仔细查查这个家伙!”

火车到了哈城,经过一系列检修后,开始往回返城。返回宁阳的时候,叶晨和马魁师徒俩在车上看到了一个熟人,叶晨轻轻的拍了下师父,然后说道:

“师父,这不是车上谈对象的那两口子吗?”

马魁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对着叶晨轻声说道:

“我看这家伙的状态有些不大对,这趟车上多注意点他。”

叶晨微微颔首,他自然清楚这男的情况不大对,从他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都能判断出这家伙心里藏着事儿,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晨熟知剧情,早就认出了这对年轻恋人,这男的叫做卢学林,至于跟他谈对象的那女的,名叫白玉霞。是一对相恋多年的未婚男女。而且他俩都是知识分子,搞科研的那种,在这个时代,属于国家的稀缺人才,跟人世间里的吕川类似。

二人也想早点结婚,奈何分居两地,卢学林在哈城工作,白玉霞在海河工作。一个月只能见上一面,还是以看望卢学林住在宁阳的母亲为由,二人各自从工作地出发,看了卢母再一起返回来。

但长此以往,年岁渐长,白玉霞有些熬不住了。卢学林便应付道:“如果你熬不住,那就调到哈城来吧。”白玉霞很是不满,当年交往之时,卢学林说过会想办法调到海河来。

于是,一个因为马上要提干,拒绝调去海河;一个因为科研项目正处在攻坚阶段,拒绝调去哈城。说白了,两个人都不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问题出现了,就需得两个人一起面对,积极去想办法,主动去沟通。哪怕最后必须有一个人做出牺牲,也当是为爱筹谋,心甘情愿。可这一对倒好,完全消极对待。

卢学林采取的办法就是一个“拖”字诀,就像当初相亲时,他承诺会把工作调到河海去,想着等二人相处时间长了,感情深了,再来劝服白玉霞妥协。所以,这次他又以同样的方式安抚白玉霞:

“那就再熬两年,可能过两年就有办法了。”

卢学林这言外之意,就是看他俩谁能熬得住。显而易见,女的是熬不过男的。在那个年代,女人年龄大了还不结婚生子,就会被亲戚朋友、邻里乡亲的各种闲言碎语包裹,压迫。铁路家属院的沈秀萍大夫,就是最好的例子,哪怕她工作优秀,身上也一直都伴着闲言碎语。

白玉霞急得直掉眼泪:“我熬不下去了,我都这个岁数了,再不结婚生孩子就晚了。”

可卢学林不仅不体谅白玉霞的难处,反倒道德绑架她,说她是拿结婚生孩子的事来逼迫他。从这里就可以看到,卢学林虽是个工程师,却是个自私男,既要又要,只想索取对方,自己却不愿意付出。

如果遇到卢学林这样的男人,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及时从这段看不到结果的感情里抽离出来。如果犹犹豫豫,甚至还抱有幻想,换来的可能是不能承受的后果。

叶晨和马魁常年跑宁哈线,早就已经好几次遇到女方白玉霞,只不过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卢学林,而是另外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看得出来应该是白玉霞的同事,两人举止亲密。从这里就可以判断的出,白玉霞已经承受不住卢学林的拖沓,打算斩断这份感情。

火车开到海河的时候,叶晨和马魁师徒俩巡视车厢的时候,俩人恰好见到了白玉霞和她新的恋人,这时不光是叶晨觉着不对劲啦,就连马魁都能感觉得到,这趟列车恐怕是要发生什么变故。

师徒三人巡视完车厢,回到餐车准备吃午饭。在餐车师父那里,领到属于自己的铝饭盒,马魁正要吃饭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卢学林,他靠在餐车的窗框,手里拿着一副玉镯,怔怔的发呆,旁边还摆着一瓶牛栏山二锅头,这家伙直接就瓶吹,灌了一大口白酒。

马魁神色一变,端着饭盒走到了卢学林面前坐了下来,然后寒暄道:

“好久不见了,这次就你一个人吗?”

卢学林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没搭理马魁,自顾自的将玉镯用手帕包好,塞到了皮兜子里,然后就要继续灌酒。结果却被马魁给拦了下来,只见马魁轻声劝道:

“小伙子,你这么喝酒可不行,一会儿喝多了吐在车厢里,人家要罚你款的!”

就在这时,火车的广播大喇叭响起:

“旅客同志们,列车即将到达宁阳火车站,请您整理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卢学林“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拉开了餐车的车门,径直朝着硬座车厢的位置走去。马魁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对着叶晨使了个眼色,两人跟随着卢学林的脚步,想要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卢学林远远的看到白玉霞和她一个单位的男同事,举止亲密的手牵着手站在那里说话,心中的妒火中烧,他是既恨挖他墙角的男人,又恨白玉霞让他的头顶一片绿色,这一刻他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不好过,大家就多别好过。

卢学林把手伸进了单位发的皮兜子里,从里面掏出了一玻璃瓶的黄色液体,正要拔掉平口的胶皮盖,却被旁边伸出一只手给扭住了手腕,他一抬头,发现正是刚才跟他坐在一张餐桌,说话的那个警察。

趁着马魁扭住了卢学林的手,叶晨则是眼疾手快的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瓶子,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淡黄色液体,瓶身上还标注着hno3,也就是硝酸,看颜色,属于浓硝酸,这要是让卢学林给打开,并且泼到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餐车里,卢学林被戴上了手铐,坐在马魁对面,至于叶晨则是对他的皮兜子进行搜查,里面不只有浓硝酸,还有一小瓶敌敌畏,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的致死量了。

叶晨嗤笑了一声,然后对着卢学林说道:

“可以啊,用浓硝酸把别人给毁了,然后自己再一口服下敌敌畏,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叶晨在家常菜世界里,曾经见过一次用这种玩意儿给别人毁容的。当初在他的推波助澜下,何文远就有幸尝到过这个滋味,整张脸都被硫酸给灼烧的坑坑洼洼,人不人鬼不鬼的。

马魁在一旁查验着卢学林的个人物品,他拿起了卢学林的工作证,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卢学林,哈城第一化工厂工程师。”

桌上还有一封白玉霞写给卢学林的信,白玉霞跟卢学林坦白了她跟自己新对象的恋情,约他在十八号去宁阳看望他母亲时,两人找机会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马魁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卢学林说道:

“看来你是知道你对象外头有人了?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

卢学林看着桌子上的那副白玉桌子,表情痛苦的说道:

“这副镯子是我妈给未来的儿媳妇准备的礼物,我跟玉霞这么多年两城来回跑,见一面特别不容易,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挺过来了,都快结婚了,谁想到会有这么档子事儿?”

马魁看到卢学林痛苦的样子,没再说什么,而是让一旁的小胡,把他的手铐给打开。叶晨则是打量着卢学林,然后说道:

“结婚恐怕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白玉霞背着你跟别人好了,你觉得不甘心。夫妻俩分居两地,你觉得白玉霞会甘心?这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卢学林表情阴郁,马魁叹了口气,看着卢学林,对他说道:

“小卢啊,你对象的事儿办的可能不讲究,但是话说回来了,大家都不容易。你想没想过,今天你要是真把泼下去了,那会是一个啥样的后果啊?你打算把他俩一起都毁了?完了呢,你就喝敌敌畏自杀?想没想过,你要是万一死不了,那可咋整啊?”

“跟你说实话,我就是不想活了,我喝一瓶死不了,我就再喝一瓶。”卢学林表情痛苦的回道。

叶晨在一旁哂笑了两声,然后对着卢学林说道:

“亏你还是学化学的,敌敌畏是有机磷农药的一种,喝进去之后会出现局部症状,包括局部咽喉的刺激性干痛或者刺激性咳嗽,甚至会哮喘发作。

严重的甚至会导致喉头水肿或者肺水肿,从而引起呼吸困难而窒息死亡。而这个过程要持续几个小时甚至是十多个小时,整个过程难受到极致,你觉得到时候你还有力气再喝一瓶吗?”

马魁这时候也怒了,他拍了下餐桌,然后对着卢学林厉声斥责道:

“你眼睛一闭一睁的倒是痛快了,可你别忘了,车上还有那么多乘客呢,你这硝酸泼下去,伤及无辜几乎是肯定的,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故意伤人的罪,一旦成立,少则十到八年,重则无期死缓,那你后半辈子,就等着吃牢饭吧!”

卢学林惨笑了一声,然后对着马魁讷讷说道:

“我哪还有空去想后半辈子?我现在过的日子,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了。”

叶晨打心眼儿里厌烦这个卢学林,不仅身上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而且极度自私,只顾着自己痛快,根本不去考虑别人。

不过叶晨没有继续插话,毕竟还有师父在那儿了,就算是做主,也轮不到自己。只见马魁继续训斥道:

“那是因为你没坐过牢,蹲过笆离子。你真要是进去了,肠子都得悔青了!

再说了,你倒是痛快了,你老妈孤苦伶仃一个人咋办?她咋活啊?你想过这些吗?你这条件多好啊,工作条件也不错,就你这样的,你还愁娶不到媳妇儿吗?”

听到马魁提到了家中的老妈,仿佛是击倒了卢学林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人生在世,心底到底还是有自己在乎的人。卢学林痛苦的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着马魁说道:

“警察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晨在一旁的桌上,端起茶缸子喝了口茶水,然后轻声说道:

“卢学林,你该庆幸当时是我师父拦住了你,要不然你连说错了的机会都没有了。用刀子把人给捅死了,死人还能活过来吗?

同理,真要是你当时把这瓶硝酸给泼下去了,你想过被你连累的那些人,他们的父母亲人会有多痛苦吗?他们招谁惹谁了?做人做事要多在脑子里转几圈,不能脑子一热就去蛮干瞎干!”

马魁和叶晨的话,让卢学林喝的那些酒彻底醒了过来,他只觉得一阵冷汗直冒。吭哧了半晌,对着马魁问道:

“您觉着我这得判几年啊?我真不知道我这要是进去了,我妈得怎么活!”

说完卢学林哭的泣不成声,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心慌了。马魁撇了眼叶晨,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见马魁轻声说道:

“按照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条的规定,伤害未遂,像你这种情况,会被处以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卢学林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惨白,心凉到底了。就在这时,他听到马魁继续说道:

“不过念在你认错态度较好,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我会向组织申请,对你宽大处理,争取不留案底,不记档案,也争取不通知你的工作单位。”

一旁的小胡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师父马魁,对于他的做法,他跟师兄汪新一样,感到有些无法理解。就好像当初在卧铺车厢里,趁人不注意,顺走乘客皮鞋的老人,当时马魁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给了他一次机会。

不过叶晨在一旁却是尊敬的看着马魁,作为铁警的老前辈,自己的师父绝对可以算得上宅心仁厚,这是一个有温度的警察,他把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句话,给贯彻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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