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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匆匆地走了。

此时离天黑已不到半个小时了。陈成跑到边亚军家,想通知边亚军一起出逃。但是,边亚军没有在家。

“亚军去哪里了?”陈成问老江湖。

“他刚刚走,走得很急,没说去哪儿。”

“他回来以后,让他立即去窝棚找我,越快越好。”

“窝棚在哪儿?”老江湖问。

“边亚军知道,您不用多问了。”

天快黑的时候,陈成到了阜成门公共汽车站,从这里乘郊区车,可直到三家店。在三家店西面的大山上,有一处废弃的採石场。採石场的那间破糙棚,是只有陈成和边亚军两人知道的秘密匿居点。

街上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一队队有组织的群众匆匆奔向执行任务的地点。人们神情严肃、紧张,警觉的目光不时地扫描着街上的可疑人物。陈成还是决定再等一等边亚军。自从安慧欣事件发生以后,边亚军很少出家门。他如果得到自己的通知,会立即赶来的。

车已发走了两趟,又一辆车停在了车站,车门大开着等候发车。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一队戴着袖章的工人正向车站走来。陈成知道不能再等了,车站一被封锁,连自己也走不成了。

他上了车,找了个暗处坐下,眼睛盯着车门,希望在最后一刻边亚军能上车。

车站已经开始盘问上车的乘客,边亚军还没来,看来,他来不了了。陈成闭上眼,盼着赶快开车,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上车检查呢。

车门终于关上了,陈成松了一口气。这时,车下又来了一个乡下老头,蛮横地用一根木棍砸着车门,要求上车。司机只得打开车门让他上来了。

老头上车以后四周张望了一阵,步履蹒跚地走到陈成身边,紧挨着他坐下了。

陈成偷偷地笑了,这个老头,就是边亚军。

在陈成和边亚军乘上公共汽车的同时,周奉天和宝安、顺子三个人走进德胜门内的一个小饭馆。

见到他们三个人以后,服务员表现得极其热情。他安排他们坐在店堂里面的一张桌子旁,然后用擦桌布认真地把桌椅擦抹了一遍。最后,他恭敬地问:“三位吃点儿什么?”

“简单一些。有没有包子、馄饨?”周奉天今天总感到有点儿心绪不宁,希望填饱肚子马上就走。

“有倒是有,不过……”服务员把嘴凑近周奉天的耳朵,神秘地说,“包子是昨天剩的,肉都臭了。”

“那就炒几个菜吧,快一点儿!”

“行了,您就瞧好吧!”服务员热情地答应着,快步进了灶间,再也没有露面。

十分钟过去了,饭菜还没有端上来。

“不好,”周奉天突然说,“快走!”他起身离座,带着宝安和顺子冲出饭馆。

刚刚走出十几米远,一队公安干警就把饭馆团团围住了。

那一夜,他们是在一座楼房的平台上度过的。半夜时,有人曾上到平台来查看。他们把身子紧贴在护墙底下,一动也不敢动。来人查看得很不认真,用手电筒各处照了几下,就匆匆地走了。

从这一天起,他们各自离开了自己的家庭,开始了漫长而又痛苦的流宿生活。白天,他们仍然能够为害城市,而一旦到了夜晚,他们就不得不到处流窜以躲避搜捕。

幸运的是,白天和夜晚的数目是一样多的。熬过了夜晚,一定会盼来一个白天,但是白天过去之后呢,必然有夜晚在等着他们。

每一个夜晚,都是一个灾难。

住进窝棚的第二天,陈成病了,咳嗽、发烧、鼻血不止。

“你得的是英雄病。”边亚军急得团团转,但还是打趣着安慰陈成,“人雄则阳盛,阳盛则阴衰,阴衰则火旺,火旺则血随之上溢。本人现有一秘方,保证药到病除。”

“是令尊大人亲授之方吗?”陈成强打着精神问。

“不是。此方是我多年苦修所得,曾百试不慡。”

“既如此,那就更不必说了。你的方子,本人早就领教过了。”

“愿闻其详。”

“阿司匹林两颗、美女一名。”

边亚军哈哈大笑起来。

山下的村子里有一家供销社,站柜檯的是个年轻姑娘。

那天下午,边亚军去供销社买了一些罐头、饼干等食品和退烧药。付款以后,他又往姑娘的手里多塞了十元钱。

姑娘睁着那双挺好看的杏核眼,惶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点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拿起姑娘的手,在她的指尖上用力捏了一下,就匆匆地走了。

傍晚,边亚军又到了供销社,什么也不买,只是微笑着看姑娘。

姑娘被他看得脸红了,低着头,两手不停地玩着辫梢。

“大姐,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过了好久,边亚军才说。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你们城里人,本事大着呢,还用得咱们乡下人帮忙?”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忙了。大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这个人长得好看,心眼儿也好。”边亚军认真地说。

“你这个人可真逗!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呗!”

“请你帮我买一只鸡,炖一锅鸡汤。”

“你住在哪儿?怎么到这小山沟里来喝鸡汤?”姑娘好奇地问。

“好大姐,你就别再多问了。”边亚军恳切地说,“天黑以后,你把鸡汤送到村东的山根底下,我等着你。”

说完,他又情意绵绵地看了姑娘一眼。

姑娘来送鸡汤的时候,换了一件新衣裳,头发上也抹了不少桂花油,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腻的香气。

“大姐,真是太麻烦你了。”边亚军从一块大山石后面闪出身来,把姑娘吓了一跳。

“大姐,快回家去吧!别让大哥在家里等急了。”边亚军接过盛着鸡汤的瓦盆时,顺手搂住姑娘的肩膀,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她不愿意走,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什么都不说,低着头看脚尖。

“你快走吧!”边亚军着急地催促着,“待会儿大哥找到这儿来,还以为咱们俩是相好的呢!快回去吧,好大姐。”

“你净瞎说,人家还没……”姑娘忸怩地说。她还是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大姐,你人好,心也好,我喜欢你。真的,我真的爱上你了。明天,我再去找你。”边亚军说着,又胡乱地在姑娘的头上、脸上吻了几下,催促她说,“现在,你快回去吧!”

姑娘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去,慢腾腾地走了。边亚军看到姑娘已经走远了,才急忙向山上爬去。

也许是急于让陈成喝上鸡汤,也许是天黑路不好走,他没有注意到,姑娘悄悄地跟着他上了山,一直跟到採石场。

当边亚军的身影最后消失在窝棚里的时候,姑娘的心哆嗦了一下,呆住了。一缕橘红色的光从柴墙的fèng隙中淌泻出来,使这座山中的糙窝棚显得既温暖又神秘,神秘得令人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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