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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两枝花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有人在汽车站等着了。一共是四个,前后左右地护持她们,向着暗夜中的护城河南岸走去。

在河边堤岸上与她们幽会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十几条黑影在堤岸上一字排开,十几双眼睛泛着绿光,幽幽的。

小燕有点害怕了,她抓住大燕的手,抓得紧紧的。大燕也好像突然省悟到,她们这是来到了南城。

一条精悍的汉子迎上来,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也挺和善的:“走吧,甭怕。我们大哥在那边等着呢!”小燕一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刀锋在月光里泛着寒光。

白脸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清气傲地站在堤岸上。月光从他的头上泻下来,他的全身披着一层银灰。小燕觉得他像是神话中的王子,既让人崇拜,又令人畏惧。

两枝花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眼前,站住了。他先是看了看小燕。半年以前,这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穿着件小花棉袄,显得伶俐、活泼,挺招人喜欢。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妩媚、艷丽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她好像有点儿冷,身子紧缩着,两个肩膀微微地在颤抖。

白脸嘆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燕,冷冷地说:“我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是没主儿的,而我的兄弟们都挺瞧得起你的,想和你玩玩,这也不算不讲义气。”他咬了咬牙,又嘆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天空,转向了那轮月亮,接着说:“至于她,不是有了主儿吗?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她来,没别的,捎封信回去。”

大疤瘌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他利索地抱起大燕,怪笑着向杂糙丛生的堤背面走去。四五条汉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大燕的尖叫声和汉子们yin荡的笑声。

白脸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仰头望着月空。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小燕面前,目光射向她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让人疼,让人怜。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晚风起了。从水面上掠过来的风很凉,很湿,带着一股腥味儿。杂糙丛中,还在不断地传来大燕痛苦的哭叫声。他隐隐地感到腹部的伤口有些疼痛。

小燕哭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像一颗颗断线的银珠。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头发和眼睛。然后,他深深地嘆了口气,闭上眼,掉转头向远处走去。

两条汉子扑上来,剥下小燕的衣裙,用刀在她的胸部、腹部和下部,写下了那“信”……

土匪收到“信”是在一个月以后。

护城河之夜后的第七天,大燕嫁了人,是大燕妈托人在老家乡下找的人家。丈夫在生产队赶马车,忠厚,有力气,能持家。

赶马车的汉子进城的当天就把大燕带走了,第三天入的洞房。洞房之夜,大燕哭着把一切都说了。丈夫用赶车的鞭子抽了她一顿,然后扔下鞭子,抱起她,说:“以前的事谁都不准再提了,我娶媳妇你嫁汉,都为的是过日子。”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热闹了一夜。从此就你恩我爱的,天天都像新婚初恋。

丈夫的表弟在县办煤窑当工人,大燕把小燕介绍给了他:“我这个干妹子不像我,人家到现在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过……你们俩要是看着都合适,就先把她接来,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圆房。她还小。”

矿工到了北京,和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小燕见了面。朴实的汉子流了泪,他什么话都没说,硬撂下了二百元钱,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赶马车的送大燕回娘家,捎来了矿工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喜欢她,愿意一辈子把她搂在怀里,疼她,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小燕哭了,泪人似的。

小燕临走的时候,大燕执意要带她再见土匪一面。小燕不大情愿,土匪也没时间,他要参加高考。大燕说:“今生今世,我们姐俩儿最后见你一面,以后,一直到进了坟地,也绝不再看你一眼。”

土匪只好到大燕家来了。

小燕来得晚一些。姑娘的衣着很朴素,白衣、蓝裙、黑布鞋,像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惨白。

“怎么,有病了?”土匪关切地问小燕,“拿着,买点吃食补一补。”他递过去二十元钱。

“补一补?能补得了吗?你看看,能吗?”大燕疯了似的扑过去,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推开小燕的手,把她的裙子猛地撩了上去。

她没有穿内裤。应该由内裤遮护的地方,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痕。这些刀痕又被红的紫的药液涂染着,形成一幅极为恐怖、令人不忍目睹的画面。特别是这幅画,竟画在一具那么洁白、细腻、圆润的胴体上。

“谁?”土匪脸色铁青,两眼喷出了火。

“谁?你自己打听去!”大燕哭着说,“你自己作的孽,让人家害我们。”小燕没哭,她早就没有眼泪了,神情木木的,呆看着窗外。两只麻雀扑上窗台,正向屋内偷看着。

土匪冲出了屋子。

第二天考试,他糙糙地答完试题,就默默对着试卷上自己的名字出神。然后,他的手下意识地用钢笔在试卷的下角划着名道道。这些钢笔道纵横交错,酷似小燕身上的那幅“画”。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土匪约大燕和小燕到莫斯科餐厅吃饭。平生第一次吃西餐,大燕很兴奋。每上一道菜,都要引起她的一番评头品足、大呼小叫。小燕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土匪赔着笑,吃得很少。到最后,他又开始愣神儿,下意识地用餐叉往自己的手掌心上戳,一下比一下狠。掌心上,浸出了斑斑血迹。

大燕和小燕都明白,要出大事了。

送走小燕以后,土匪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南城。

他带着两件武器,掩在衣襟里的七九步枪刺刀和灌进玻璃瓶里的浓硫酸。

在大街小巷转悠了一整天,没有见到白脸的影子。傍晚,土匪迈进白脸家的门口。

白脸的母亲和妹妹在家。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她看着来人那疲惫、忧郁的面容,关切地问:“你找他有急事?你是不是他的同学?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饭了。我不是他的同学,甚至和他不相识,但是我仍然有重要的事要找他解决。”

“他抢了你的钱?欠了你什么东西?要不,他欺负你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我去找派出所。”

“是的。他欠我很多东西,我也欠了他的东西。我要找到他,互相清了这笔债。”

“他离家已经五十八天了,公安局也在找他。你要是见到他,就劝他回家来吧!要不,早晚得死在外头。唉,上一次,差点儿就死了。”

“我一定会见到他的。我看,您也别那么操心了,为我们这号人操心,不值得。我走了。您老别送,别送。您老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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