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的省城日报头版上, 刊登了名为“在冬日里收获”的文章,最中间醒目的配图,是金粒粒与她墙画的合影。
宋宇承这天早早来到办公室, 小孟正在工位上喝茶看报纸, 看到宋宇承来了, 嗖一下地站了起来,这是条件反射。
宋宇承没看他, 走到办公室门口推门往里进时,说了一句,
“把今天的省城日报给我拿一份来。”
小孟...
反应过来连声答应以后, 小孟边在自己那厚厚一摞报纸里翻省城日报, 边腹诽:
处长今天又抽哪门子风,平日里从来不看报纸的人, 今天怎么看起报纸来了。
小孟的报纸刚送过来,宋宇承一眼就看到了头版上的那张照片。
姑娘站在墙画前,一手拿着刷子, 看到镜头好像有些惊愕,眼睛瞪得大大的, 很灵。
宋宇承看到这张照片,微有些怔愣。
太久没见她了...
不对,细算起来好像也就不到一个月,可为什么在他感觉起来, 好像过了好多个一个月一样...
徐峰的电话这时打过来, 宋宇承接起, 那边悠哉悠哉道,
“上报了?”
宋宇承坐下, 身体靠在椅背上, 比平日里面对别人的样子多了几分放松。
“明知故问的事就不要做了,宣传口好像也没那么闲吧。“
徐峰被一堵,心说嘿!我就多余为了你的事儿四处奔走。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宋宇承仿佛能听到那边咬牙的声音,微微一笑,
”放假来我家,伙房里有堆破木头给你看看。“
徐峰眼睛一亮,牙也不咬了,只想抓着宋宇承亲两口。
“真的?老的吗?”
“快老成灰那种!”
徐峰一拍巴掌,差点叫了出来,然后四周看了看,紧紧地闭紧了嘴巴。
宋宇承家的破木头都是有朝代的好东西,他家祖宅现在可是封起来,将来打算做博物馆的啊!
徐峰激动地直搓手,现在要还想看到点老东西,只能去宋宇承家了。
别地儿的老东西都被砸得差不多,宋宇承家,那是合法保留必备生活用品,这是领导都亲自批过的!
看在宋宇承还算上道的份上,徐峰打算原谅他一开始的不礼貌。
他刚要说点别的,就听宋宇承说:
“报纸你也看了吧,下面的事就靠你多张罗了。”
嚯——够礼貌的啊!
就冲这个,这把他忙前忙后的就值了!
但他还是想问问,宋宇承这把费这么大劲,这是真的春心动了?
“承哥,弟弟叫你一声哥,你跟弟弟说句实话,你这是认准了?”
宋宇承好像是笑了一下,没有犹豫,
“等着喝喜酒吧。”
卧槽!!!
宋宇承真栽了!
徐峰跟被雷锤锤了一样,半天没缓过神,缓过来的时候宋宇承电话都挂了。
挂之前好像是说了一句话,因为他太震惊,也没听清,好像说的是,
“哥几个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取决于你办事的力度了。”
这TM压力现在都给到他了啊!
他要是这次不好好干,岂不是成了兄弟几个的千古罪人!
这罪名太大,徐峰是万万不敢背的,但他头拱地办事之前,必须释放释放,要不他一个人憋不住啊!
“喂,接省百货公司!”
“老田啊,哥们告诉你一个重磅新闻,你欠哥们一顿涮肉怎么样?”
“保准你不亏,我跟你说,我这个消息十顿涮肉都值!
“我跟你说...宋宇承春心动了!”
“嗯?你为啥不惊讶?”
“什么?宋宇承都给人家买鞋了?”
“握草,你小子不够意思,这么大消息不告诉我,还等我巴巴来告诉你!”
“什么?你怕他收拾你?那你就不怕我收拾你?你给我等着,你...喂喂,好小子田永旺,你TM敢挂我电话!”
...
金粒粒对她见报这件事一无所知,只是晚上的时候,宋宇承告诉她,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收拾收拾东西,必需品收拾出来,不是必需品的不用收拾。”
给金粒粒弄得一脸懵,
“好,但是我为啥要收拾东西啊?”
“因为过几天你会非常忙,可能连收拾东西的时间也没有。”
金粒粒...
能不能不总是预告几天以后的事儿,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是算命的。
但不得不说,宋宇承可能确实是有点算命的天份在的,至少目前他说的所有事,都算无遗策。
也就几天时间,红星村就热闹起来了。
先是离的近的市里,再是隔壁市,再是省里,到后来,甚至京市的报社都来了。
这些人来的目的一致,都是来采访金粒粒的。
村里的墙画成了拍照点,各报社的记者们排队采访不到金粒粒,就先来墙画这取材。
他们看到墙画之后,终于知道为什么省日的记者说这个题材一定会火,因为这种用墙画写宣传标语的方式真的很新颖!
金粒粒一开始还按顺序单独接受采访,可到了后面实在是说不动了,她就是从早到晚不停地挨家接受采访,也访不完啊!
她无力地往外屋一望,还排着队呢,这可啥时候是个头啊!
为了接待记者们,村里特意给她把大队办公室都腾出来了,可光有地方不行啊,她要累死啦!
生产队的牛也没这么干的!
廖红梅看热闹一样看着外头的人,和金粒粒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她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道,
“咱村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我今天都给好多人看过我画的鞋垫子了!”
这次她准备充分,没有再像上次一样上来就脱鞋,而是从家拿了几双鞋垫子出来,给人家看。
不过倒是没什么人想要采访她,倒是那几双新鞋垫子都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失望还是开心。
廖红梅进来这一打岔,算是让金粒粒的脑子得到片刻休息,也有空想想怎么才能省些力气。
待看到那老些排队的记者,她脑子灵光一闪,对呀,她可以像在现代一样,开个记者招待会。
所有人一起采访,那不就一次就完事了吗?
她让廖红梅把所有人都叫进来,一次性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一次性摆pose给所有人拍照,再一次性把所有人送走。
妈耶,这种一下子把所有工作都完成的感觉也太爽了!
抽空,金粒粒还看了一个记者带过来的省城日报。
别说,这报道写的还真不错,连她看了都想认识一下这个一心扑在宣传建设上,将青春奉献给广大农村的新时代下乡知青了!
这晚,金粒粒没在知青点睡觉,名义上是因为来采访的记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金粒粒睡在知青点来回折腾不方便。
实际上是廖村长另有考虑。
想当初他们打仗的时候,都把重要人物秘密保护,要是放在前线,还不让人给连锅端了?
虽然现在跟打仗的时候不一样,但金粒粒现在在村里也算得上最重要的人物了。
这么多家报社一起到红星村,又是照相又是采访的,他就是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景。
他心里甚至想,没准村里以后想要过得更好,将来还得靠她呢。
所以这姑娘他必须保护住了,可不能在他这一亩三分地出了啥事儿!
得知晚上金粒粒不回知青点住了,曲小慧酸溜溜道,
“人家成名了跟咱就是不一样,不但有人专门过来采访,人家晚上都不跟咱一起睡这大通铺了!”
不就是在墙上画个画吗?至于吗?
沈云云没说话,虽然这事跟她没关系,但她心里是有些羡慕的。
要是…被这么多人采访的是她,宇承哥会不会就能看见她了?
方青卓在屋里有点坐不住了,外人进村的动静太大,这一天他心里都在慌慌。
原本他笃定金粒粒能够到的人里,他是最好的,她也不能一直在这村里当老姑娘,不跟他她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可也不知怎么了,这个封闭的小村子里接二连三地来了外人,而且越来越多。
现在竟然有这么多人来采访她,方青卓觉得,这块宝他要捂不住了。
咚咚咚敲窗户的声音打断了屋里姑娘们的说话,都这个点了,外面黑咕隆咚的,姑娘们都是一哆嗦,互相看着,不敢说话。
马萍仗着胆子大,喊了一声,
“谁?”
没人回答。
姑娘们互相看了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慌。
“没事儿,别怕,真要有人进来,咱们一起上!”
马萍随手拿了跟鸡毛掸子,牙冠有点打颤,但依然坚定道。
“咱们,咱们喊人去吧!”
曲小慧紧靠着沈云云,有些害怕。
“是呀,咱们去喊男知青去吧!”
不知谁先说的,之后就是纷纷响应。
曲小慧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青卓哥,你们快来呀,外边有人!”
几个人一起喊,话音还未落,就有一个人抢先冲了进来。
是方青卓,他第一个冲了进来,
“怎么了?哪儿有人?”
他四处看着,也不知道是在找谁。
待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后,他的眼神暗了暗。
接着其他的男知青们陆续冲进来,也都问怎么了。
曲小慧抢先说有人敲窗户,咚咚的。
有男知青出去看,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屋里一下热闹了,有形容刚才情况多紧张的,有检查窗户关的紧不紧的,还有趁机对女知青表示关心的。
方青卓在一旁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云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这屋里各样的人,轻轻说了句,
“她今晚不回来住。”
方青卓僵了一下,好半晌才说了一句,
“云云,我怎么总有种感觉,她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远呢?”
沈云云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知为啥,她突然想到她上宇承哥车的样子,这个认知让她很不舒服,但她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们是知青。”
身份决定一切,知青这个身份就把他们限制在这个偏远的乡下,除非被保送成工农兵学员,出去上大学,否则他们都走不出去。
廖家
今晚廖红梅和金粒粒在一个屋子里睡。
金粒粒虽然觉得村长把她留在廖家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太夸张啦,她还没到有私生的程度吧...
但能享受宽敞的大炕,总比和那么多人挤在一铺炕上舒服。
廖红梅画画确实有天赋,而且很专注,金粒粒给她布置了作业,她就到桌子前去画画了。
金粒粒一个人坐在炕桌前,打开笔记本,看似很认真的写东西,实际上是去找宋宇承了。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所有记者都聚在一起,开个记者招待会,有问题一起问,不就一次性都解决了吗?我是不是很聪明!”
宋宇承笑,能想到她现在有多得意,
“是很聪明。”
金粒粒又说今晚廖村长的安排,宋宇承倒是对这个廖村长有些刮目相看,
“他想的有道理。”
把人单独隔出来成本不大,但收效性却很高。
因为一旦有个什么万一,以粒粒现在这么受关注,影响可就是灾难级的。
这个廖村长倒是粗中有细。
“嗯,廖村长对我很好的,刚开始我连粮食都没有,就只能找组织解决困难嘛,然后...”
想到这,金粒粒忍不住笑,
“然后廖村长就从家里拿了饭盒、搪瓷杯啥的生活用品给我,说他就是组织。”
宋宇承也挑起嘴角,不管他遇到什么、书里的他遇到什么,可跟她在一起,就能感觉到人与人之间还是有不计较的付出的,她总能记得别人的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宋宇承问。
金粒粒看了眼自己拿过来的小包袱,如果说真是必需品的话,那也就是这些了吧。
简单的换洗衣服、笔记本、还有她的画。
不过她现在还没搞清一个问题,
“不过我为啥要收拾啊?我要去哪儿啊?”
宋宇承坐在书桌前,姿势依然闲适,可欣喜却透过眼睛,染在嘴角上。
“来见我。”
金粒粒...不是吧,真嘟假嘟?
这人,算命还算上瘾了是吧!
时值全国一盘棋,大搞宣传活动,省政府宣传部,部长胡亚玲组织全体人员开会,
“所以,咱们省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开展,如何开展,才能不随波逐流,有自己的创新意识,在各兄弟省份中脱颖而出,各位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副部长、各级领导依顺序发完言,都是一些官方话,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等轮到各科室的宣传干事说话时,胡亚玲前倾了身子,这些都是年轻人,也是一线干实事的人,胡亚玲这次开会主要是想听听看他们的想法。
徐峰一反常态,在这个场合中极正经,他整肃表情,淡定道,
“关于这次活动,我倒有一个想法。”
胡亚玲冲他点点头,倾听意识很明显。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近几天各省市的报纸,包括京市报纸,”
他边说边拿出几份报纸来,展开给大家看,
“我随便拿了几份,给大家看看。”
他示意胡部长的秘书把几份报纸递给领导,自己则展开一份报纸,指着上面头版上金粒粒在墙画前的照片说:
“这是咱们省今年新下乡的一个知青,她被安排在咱省最北边的一个小山村,叫红星村的地方下乡。”
徐峰平时的声音吊儿郎当,这时候正派起来倒真有几分字正腔圆,感人至深,
“那里气温比咱省城低近十度,前些天我跟着报社的同志一起去看了,天寒地冻,手都拿不出来。
可就是这样恶劣的天气,这么一个刚下乡的小姑娘勇挑重担,主动请缨,负责村里粉刷宣传标语的工作,将红星村零标语变成只要能刷标语的地方,全部覆盖标语!
这还不够,她利用工作之余,不要工分,不记酬劳,利用自己的绘画才能,费尽心思研究怎么才能将村里的宣传工作做的更好。
于是这一幅幅墙画诞生了。
东北苦寒,可这墙画温暖。
我身临其境看过,真的是在寒冷冬日中如沐春风、如赏夏景、如感秋收,给人以无穷的拼搏动力!”
胡部长看着这照片,听着这先进事迹,也觉得感动。
她甚至还觉得照片中这姑娘有些眼熟,只怕是这姑娘面善的缘故吧。
“省城日报的这篇报道一经发布,就受到了热烈的反响。据我所知,截止今天咱们开会之日,已经有许多家省内、甚至省外的报社赶到红星村,对这位新知青进行采访。
甚至还有京市的报社,特意到红星村,对这位知青的先进事迹进行报导。
领导们,同志们,针对这次宣传活动,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供大家批评指导。
我们省有这样的人才,这样好的为宣传做贡献的事迹,我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我们可以把这位知青请到省城来,请她为各单位宣传口的同志们作报告,分享自己的宣传经验。
这不正是属于我们自己省的、有我们自己特色的宣传工作吗?
我提议,我们要尽快行动起来!
因为这位知青的事迹正高速在各省的报纸上蔓延着,我们不能等别的省、等京市的人抢先一步把人请走,到时候才真是自家的桃子被别人摘了,才真是痛心疾首啊同志们!”
徐峰一番慷慨激昂,把所有人说的热血沸腾,就连胡部长也十分动容。
作为一个女同志,她十分清楚现实情况里女同志想要在男同志中脱颖而出,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她十分乐意力所能及地帮其他女同志一把。
“大家怎么看?”
胡亚玲问。
“同意!”
“赞同!”
“确实迫在眉睫,应该立刻派人去接!”
胡亚玲点点头,
“那就这么办,徐干事负责接待这位知青的工作,同时把后续知青到位之后的安排以书面形式向我提交一份报告。”
“好的胡部长,保证完成任务。”
徐峰坐下端起水杯,一手拿起杯盖,一手执杯狠狠灌了一大杯水。
他必须狠狠敲宋宇承一笔,要不都对不起他下的这些功夫!
等有人来接金粒粒时,她正给廖红梅写训练计划呢。
虽然有点扯,但考虑到宋宇承算无遗策,金粒粒还是决定相信他。
没想到,又让他说中了!
“粒粒,他们说,要接你去省城...”
廖红梅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点像笑,又有点想哭,
“应该只是暂时的,我还会回来的。”
金粒粒安抚道,然后把写完的训练计划拿了出来,
“这是我给你做的一个月的训练计划,配合着我给你买的美术教材,你先自学一个月,等我回来了要考试的。”
廖红梅本来为金粒粒高兴,是想笑的,可等金粒粒说完,她已经忍不住想哭了。
廖村长不放心这两个人,已经把人家的工作证和介绍信核对了好几遍了。
金粒粒趁着廖村长核对的时候,抓紧时间跟听到信儿赶过来的王秋霜说话,
“姐,我估计不会在那待太久,很快就会回来,我这边的东西还是你帮我保管,你缺什么就自己用不用不舍得。还有,要是有我的信的话,你先帮我收着!”
她飞快地把宋宇承的电话写在纸上,塞到王秋霜手里,
“如果找我有急事,这个电话能找到我。”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需要帮助,收购点的吕梁可以信任!”
王秋霜忙不迭地点头,粒粒说走就走,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一下子慌得不行。
倒是粒粒,现在还能不慌不忙地安排这老些事,她真是白比她长这么些岁了!
金粒粒就这样挎着小包袱,跟震惊的知青点众人,还有村里的这些人告别后,跟着来接她的两个同志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