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宋处长雷厉风行,可毕竟年纪还是轻,手下的“老人”多少有不服的,撺掇着底下的供销单位不配合工作。
可宋处长别看年轻,手段却老练狠辣,几招下来就整治了不听话的,还让几个不服的“老人”碰了硬钉子,几个回合下来,不服的人彻底被收拾明白了。
“宋宇承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可也太阴狠了,一点人情味儿都不讲!”
一个个的嘴上抨击,可也彻底没人敢和年轻的宋处长掰腕子了。
人都知道宋宇承不好惹,手段狠还小心眼,得罪他可真是要了命了,就等着挨收拾吧!
宋宇承阴沉着脸走进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尘不染,尖顶白瓷杯已经打好了热水,杯盖倒放在桌面上,此时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他拉开椅子坐下,把公文包放到面前的桌面上,眼神莫名地盯了半晌。
刚刚倒完水的小孟一个激灵,在他看来,宋处长面上出现这“狠劲儿”的时候就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于是刚想出口的招呼声变成了立刻噤声,悄么声地退出门外,好像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搞内勤的小孟是采购科长的侄子,本来挺不满意宋宇承当上处长,宋宇承刚任命的时候还给宋宇承撂了挑子。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后来听说宋宇承打了报告要再招内勤,连夜给宋宇承收拾办公室,桌子柜子都走关系换上了最新最好的,内务工作也做的相当积极。
尤其是这两天,格外谨小慎微,因为他敏锐地感知到宋处长有点
别人要是问起,他就会低声咬耳朵,
“宋处长……这几天心情不好,懂吧?”
于是整个局里的人见到宋宇承都绕道走了。
宋宇承最近心情确实不太好,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没有什么东西能持续出现在他周遭半米之内,除了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
这公文包一直被宋处长随身携带,不管上班、下班、外出开会。
有人甚至看见,有一次突然下大雨,人家都顶着公文包挡雨,只有宋处长把外套脱下来裹住公文包,他自己被雨水浇得透透的。
淋完雨后的的确良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好看的线条,让好些姑娘都看红了脸,别过头去又忍不住偷偷看。
已经结婚了的大姐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啧啧道,
“别看咱宋处长文质彬彬的,这身上可挺结实哈!”
“杨姐,把你那哈喇子擦擦,回头你家我姐夫还不得掉醋缸里?”
“切,你姐夫要是长宋处长这样,我再给他生俩儿子!”
说完自己的脸也红了,她可没别的意思哈!
大姐们玩笑归玩笑,听到小道消息之后也都离老远了,笑话,谁爱惹那阎王爷?
办公室里,宋宇承的视线仿佛要把那破本子烧个洞,他甚至在恼火的时候真的有把这破本子付之一炬的冲动,可到最后还是作罢,依然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把这破本子放进公文包里,随身携带。
盯了半晌,宋宇承到底还是把破本子打开,翻到最新一页,拧开钢笔。
迟疑太快消散,以至于根本无法注意到笔尖的停顿与轻微颤动。
终是落笔,
”你还在吗?”
须臾,半晌,长久的静窒。
破本子上除了宋宇承写的这几个字以外,干干净净,再无回应。
宋宇承轻轻阖眼,掩掉那聚拢起希望又轰然碎掉的深邃。
已经有一阵了,笔记本上已经有一阵没有她的回信了。
最开始宋宇承只是有些情绪,就像小时候看着宋志平带着郑文秀和她儿子一家三口去公园时,那种夹杂着嫉妒、愤怒、又有些被抛弃的伤心。
只是这情绪来的莫名,他选择忽视原因。
想到她从前也有好几天不回信息的时候,宋宇承以为这次也跟以前一样。
当时她说出去旅游了,忘了带笔记本。
在他两天没有跟她”说话”之后,笔记本上出现一连串的幼圆字体,
“你生气啦?”
”哎呦,不要那么小气啦!”
“你真的生气啦?”
”好啦好啦,我错了好不好,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笔记本好不好嘛!”
“你不要不理我啦!”
”宇承哥哥!!!”
……
回想到从前的事,宋宇承的薄唇微勾,可意识到这都是回忆时,脸色又瞬间冰冷。
她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了。
清脆的电铃声响起,是下班的讯号。
隔壁机械厂的广播又响起,又是雄壮激昂的曲调。
宋宇承提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随着人流一起往自行车棚处走,明明很挤,可他身边却自动空出位置来,谁也不愿意离脸黑的宋处长太近。
他如往常一般骑车回家,经过高高矮矮的楼房,宽宽窄窄的小巷,在拐进自己住的小巷时,他好似无意地往后看了一眼,自行车顺势拐进去。
这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巷,前面是市里最繁华的地带,省委政府、各办事机构都在这里,全省最大的百货商店更是一路之隔,各种店铺、商铺、供销社林立,人都说在这都买不到的东西,估计全国也没几处能买到了。
他骑着自行车走过青石板路,左右是数人高的高墙,宋宇承像被这高墙裹起来一样,虽然有些逼仄,但很有安全感。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这里是宋家祖辈的老宅,它宏大壮阔,小时候他要跑很久才能从巷口跑到巷尾,现在他需要骑很久才能路过这片祖宅。
祖宅如今已经捐出去做了博物馆,连着里面的装饰摆件,现在并没有对外开放。
而作为捐赠者,宋家只留下了省委大院里面那栋常住房,还有祖宅后面的一个后罩房。
巷子尽头被围墙挡住,左侧有一不显眼的木门,很有年代感,锁却是新的。
宋宇承从裤兜里掏出钥匙,黄铜新亮,散发着光泽。
是路口的老刘头新配的,一把两角钱。
新锁好开,随着钥匙转动,锁头应声而开。
宋宇承一手推车把,一手推开门,轻轻一提,将自行车抬过高高的门槛。
他轻抬眼眸,状似无意地朝巷口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关门。
这是一个很规整的小院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前面大房子的后罩院,从外面看不出来,会想当然的觉得很破败,可进来之后才发现,竟然别有洞天。
一排正房,两侧偏房,间间有窗,整齐敞亮。
碗口粗的金桂与玉兰遥遥相望,现下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满院满屋的香气,熏得人暖陶陶的。
宋宇承开了正屋的门,他就一个人,正屋三间房足够住了。
两侧的偏房本是设计作为厨房和仓房,但他很少自己开火,也就都当了仓房。
他脱下身上的干部服,打开一水四开的红木衣柜,挑了件卡其色短款风衣样家常衣服,准备出门吃饭。
在惯性要拿起书桌上的公文包时,修长的手指顿住了。
宋宇承的手转了个方向,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这是他升任处长之后,单位给他申请安装的。
……
王胜利领着人一直守在宋宇承家的巷口。
这破地方就是难搞,像个面袋子似的,只有巷口一个出口,没办法包抄埋伏,只能等人出来之后他们再偷偷进去,否则搞不好就是一个脸对脸。
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宋宇承出来,并且两手空空,王胜利顿时眼睛就是一亮。
经过上次的事,王胜利下了大功夫研究宋宇承,按照线人的说法,宋宇承不可能没问题,但他趁宋宇承上班的时候不知道摸了多少遍,这里比宋宇承那间办公室还干净,简直一眼就能望到头。
唯一让王胜利敏锐地发现有问题的,就是那个公文包。
宋宇承是什么人啊,大资本家出身的少爷。
从小蜜罐里长大的,什么都不缺。
不说别的,就衣服天天都不带重样的,拿东西不当东西的人,怎么可能天天拿着那破公文包,宝贝成那样子,恨不得上厕所都带着?
那个公文包一定有问题!
好不容易守到宋宇承没带公文包出去,这也说明他一定会很快回来,所以他行动一定要迅速,要不然没准得被人堵家里!
王胜利见宋宇承走远了,给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顿时两个人自动在巷口放哨,两个人跟着他钻进了小巷。
门口的锁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事儿,虽然现在是偷不是搜,但原理都是一样的。
王胜利摸进了正屋书房,果然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公文包。
王胜利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眼下他是没时间翻这公文包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了,这破房子的地形太奇葩,他得赶快走。
王胜利拎着公文包带着人往外冲,刚跑出大门就被人死死勒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这是,放开我!”
王胜利一边挣扎一边叫嚷,
”放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王胜利手脚并用,还是挣脱不了紧箍他的人,被压的跪倒在地上,他气喘如牛,除了上次去宋家抄家以外,还没受过这气呢!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离他快被压在地上的脸那样的近。
王胜利像蛮牛一样挣扎,让他知道这孙子是谁,他一定……
”那你倒是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
凉薄的话里带了些戏谑的尾音,王胜利一个激灵,立马安静下来,再也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