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青年

跪坐在一旁的安锦秀则心中复杂的紧, 看着面前年轻的公子非眼睛亮晶晶的,谈起老赵的事迹时满脸崇拜,仿佛真的以为去家中跟着老赵学习了就能回到新郑城救助自己的母国了, 她都不忍心让韩非知道, 在不久的未来,韩国将会成为第一个悲催的倒霉蛋, 被现在正在家里抱着奶瓶“吨吨吨”喝奶的政崽灭掉!

“秀啊, 你去药房中给非公子取药吧。”

“啊,好的阿父。”

听到老父亲的声音,安锦秀忙从坐席上起身接过老父亲递来的一枚长竹简,只见上面用简体汉字写着一列字:

【心病当需心药医,给韩非拿一瓶空间中的大巧克力豆,做治疗结巴的安慰剂。】

安锦秀知道在心理治疗时安慰剂所起的效用, 她握着手中的长竹简下意识看向站在旁边的韩非, 韩非的眸中满是对治愈口疾迎接流利说话新生活的曙光。

她握紧手中的长竹简, 对年轻人点头笑了笑, 抬脚往药房走去, 在满满的药架子上取了一个陶瓶, 然后又从空间一楼的零食区内取出一塑料瓶的大巧克力豆,往陶瓶中倒了满满一瓶,用木塞将陶瓶口塞住,拿着陶瓶走回来, 递给老父亲笑道:

“阿父, 瓶中有五十多颗药丸子。”

安爱学拔出木塞瞧了一眼,遂从坐席上站起来在韩非眼巴巴的目光中笑着递给他, 说道:

“非公子, 你以后每日清早起床后, 先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拳,对着铜镜大喊三声:我能治愈口疾!我能流利讲话!我未来必然能够长成一个有才华的大人物!”

“待洗漱过后,用罢早膳,你要从陶瓶中取出一枚药丸子,含在嘴中,不要咀嚼,也不要吞咽,就全身放松对着你所见到的人大声说话,要自信的与许多人说话,说到此药彻底在嘴中融化完之后,你就可以休息一下。”

“白日里只要你一有空,就要大声的对着空气练习发音,逐字练习,逐句练习,逐段练习,假以时日,你必然会说话流利。”

听到这般奇特的治疗口疾的法子,公子非激动的手心冒汗,他下意识将双手在身上蹭了一下,像是捧着至宝一样,满脸欣喜的从安老爷子手中接过陶瓶,迫不及待地拔出木塞往里面瞧了一些,只见里面盛着的都是圆溜溜的黑丸子,黑丸子闻起来有股微甜却略微有些苦涩的气味,单单闻着就与一般的草药汤味道大大的不同,不得不说,这般与众不同的药丸子使得公子非对于克服结巴嘴更有信心了。

驭者更也探着脑袋往瓶内瞧了一眼,心中觉得此次来邯郸实在是太值了,自家公子多年的口疾总算有救了!

主仆二人正在心中欢呼雀跃,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高亢的秦腔。

“老太爷,夫人,小的来接您两位回府了。”

壮早在一刻钟前就赶着马车到药馆门口了,瞧见停在门口的马车意识到药馆内还有患者,他就握着缰绳坐在车架子上等待,哪曾想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老太爷和夫人从里面出来,不由跳下马车站在门外大声喊了一句。

安锦秀听到壮的声音忙迈腿往外面走去。

驭者更也拿出揣在怀中的钱袋子,满腔谢意地对着安老爷子询问道:

“安大夫,此次诊金需要多少钱呢?”

“给我五十刀币吧。”

安爱学也知道今日回家的时间晚了,听到壮的声音,就弯腰将放在案几上的韩非医案卷起来收好,头也不抬地随口回答了一句。

殊不知,站在案几前的韩非和更听到这价格惊得双双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诊金竟然如此便宜!想起之前在韩国民间看大夫时,那些医术乱七八糟的医者和巫医张口就敢要十金、二十金,最关键的是开的草药、跳的大神对于治疗口疾一点用都没有!把金子扔进水里还能打个水漂呢,交给那些庸医们倒是全被他们说出来那些“口疾没病”的话给伤害自尊心,打击自信心了。

负责掏钱的更意识到自己和公子被那些庸医们当成冤大头宰了好几次,脸都不由变黑了。

公子非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生来富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钱”就没有什么明晰的概念,只是觉得他在韩国看病那般贵,到了医术水平更高超的邯郸安大夫这里花费的诊金竟然连他之前求医问诊时的一个领头都没有,不禁看着安爱学好奇地询问道:

“安,安大夫,您,您是,是不是,要,要的,诊,诊金太,太少了?”

“我,我有钱,钱的。”

“我准,准备来,赵,赵国时,就已经,提,提前,前准备好,好,了,了赵,赵国,的刀币,还,还有一,包,包,七雄,通通用,的,金,金饼。”

刚从钱袋子中数出五十个刀币准备付诊金,就听到自家公子自报“我有很多钱”的更:“……”

弯着腰刚将医案整理好的安爱学,与从门外拐回来的安锦秀:……[公子非这是什么人“傻”钱多的贵公子!]

安爱学直起身子伸手接过更双手递来穿成串的刀币,递给站在一旁的闺女。

瞧着二十一岁的非公子的眼神和前世他外孙女刚刚上大学时一模一样,智慧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清澈与愚蠢。

他不禁用右手捋着下颌上的胡子,哭笑不得地说道:

“非公子啊,你平日里在府中读书读的多,但也要多出门看一看,切实感受一下真正的市井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啊?”

“须知出门在外,财不露白的道理,普天之下,这医馆都是个收费很灵活的地方,一些病昂贵的药材能治,换个方子选一些效果相同便宜一些的药材也能治疗。”

“你若是运气好碰上有良心的善医,不仅能给你治好病还能最大程度的帮你节省钱,倘若碰上见钱眼开,医德败坏的庸医怕是让你散尽家财也别想要把病治好。”

“我今日给你看诊,只废了些嘴皮子,又开了一瓶药丸子,加上药瓶子的钱,五十刀币足够了。”

头次听到这般真诚给他讲解行业内秘的话,年轻的韩非不禁心脏被轻轻戳动了一下,中年的驭者也满眼赞叹的看着安大夫,心中直呼:[这才是真正有医德的良医啊!]

公子非不由对着安老爷子感慨地拱手道:

“听,听,君,一一席话,盛,盛读,十,十年,书。”

“安,安大夫,我,我找,了,很,很多,大,大夫看,看病,您,您是,医,医术,最,最好,却,却要,诊,诊金,最,最少的。”

“我,母,母国的,庸,庸医,乱,乱收费,是,不是,得,得有一,一种法,法规,来,来约,约束,这,这,种,乱,乱象呢?”

安爱学笑着摇头道:

“非公子,想来是得有一种法规来规范医者的行业,可我只懂医术,不懂法规之事,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跟着我和我闺女回府寻我女婿聊一聊。”

刚将一串钱锁进柜子内,准备攒够整数换成金饼带回府里的安锦秀,一从放钱的小库房中走出来,就听到自己老父亲和年轻韩国贵公子的谈话,不禁笑着上前道:

“阿父,壮已经在医馆外等着了,我们赶紧回府吧。”

“非公子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吗?我们家的膳食非常美味,一日吃三顿饭,顿顿有荤又有素,住在对门的燕国昌国君和燕国大夫日日来我家用膳。”

“咕噜~”

安锦秀的话音刚落,公子非干瘪的肚子就发出了一阵响声,年轻的贵公子瞬间羞的满脸通红,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肚子发出异响,实在是太不雅,太失礼了!

安老爷子父女俩见状眸中滑过一抹笑意,处于新手期的韩非子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帅小伙啊。

“走吧,一起回去吧。”

安老爷子直接一口定音,笑着绕过宽大的案几往前走,安锦秀、公子非,驭者壮也乖乖跟了上去。

坐在车驾子上的壮瞧见老太爷和夫人要领着俩韩国人回府,虽然有些惊讶,倒没有太过稀奇,只因为整日来府中寻赵老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安爱学和安锦秀坐进车厢内朝着家的方向驶去,中年驭者更也赶着马车载着公子非跟在壮的马车后面,一同前往国师府。

……

待在家里的餐厅内闻着从庖厨内源源不断散发出来浓烈卤羊蝎子味道的蒙小少年、蔡泽、燕丹、乐间、将渠不禁连连吞着口水,望眼欲穿的望向餐厅门的方向,心中期待着能瞧见老太爷和夫人的身影。

赵岚也跪坐于坐席,满脸困惑的往外望,对着跪坐在主位案几前的父亲开口询问道:

“阿父,今日是怎么回事儿啊?在食肆忙活的大虎和桂都已经回来了,怎么去西市接姥爷和阿母的壮还没有回来?”

“咿呀!”

待在姥爷怀里的政崽也抱着奶瓶大声喊了一句。

赵康平蹙着长眉,猜测道: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医馆今日上午患者太多了?你姥爷和阿母在那里忙?”

他说是这样说,心中却不免担心了起来。

现在的邯郸大北城名字中带个“大”只是为了和权贵云集的“小北城”区分开。

大北城也并不是很大,南北直线最长处才约莫五千米,东西最宽处才三千多米,总面积只有大概十五平方公里,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一个小镇子那般大。

赵府所住的前后六条街当属“临河豪宅”片区。

他们家在西市的医馆和东市的食肆离得只有三点多公里远,这俩地方与赵府也不远,马车过了北边的沁河桥,经过三条街口就到他们家了。

不应该到这个点儿还没有回家啊?医馆的患者再多也多不了多少。

赵康平不由用手指敲打着案几,心中生出担忧来。

眼下不像后来朝代那般多平头百姓只要手中有钱,也能进医馆看病。

如今天下各国的医馆都少的可怜,不是国都,不是大城池,怕是连一名良医都寻不到。

医馆少,疾医少,这个时代能进医馆看诊的庶民也少,于邯郸而言,基本上只有是住在城内的庶民能看的起病,住在城外的贫苦庶民们怕是从生到死连医馆的门都没有进过。

难道是这些城外的庶民不想去医馆吗?压根是进不起!短短一生,小病靠扛,大病直接等死。

受制于如今古老时代“要啥啥没有”的低下生产力,医馆就是一个烧钱的地方,大夫的诊金需要钱,药材需要钱,没有纸包药材,只能用麻布、陶瓶、陶罐、木盒子盛药材,这些额外的东西都有成本,自然都得算进药钱里。

诚然,他家开设的“康平华夏医馆”已经很便宜实惠了,甚至他都准备等夏天时多搞些大树叶、大荷叶晒干,让庶民们编制些小巧的柳枝筐、竹叶筐到时送进医馆内付钱回收,既能给那些数量庞大又贫苦的庶民们在农闲之余增加一个收入,又能用来代替“纸”和“麻布”、陶瓶等来给患者包药材,降低看病的成本。

可即便是这样,他家的医馆绝大多数庶民们还是进不起,唉,民生多艰,何止是四个字那般简单?

这个古老的时代各个诸侯国都像筛子一样漏洞百出,正处于从零到一的起步过程,华夏大地就像他怀中这个胖乎乎的“祖龙崽”一样正处于稚嫩的时期。

植物是“野蛮”的得等着一代一代农人进行驯化,动物是“彪悍”的占据着绝大多数的土地,若是独自一人走在乡间小路上都能被野兽袭击,人类文明也是“火爆”的,战国时代持续二百五十四年,单是大大小小的仗就打了二百三十多次,平均下来每一年都有庶民被裹挟进战争阴云里,各国庶民不是乒乒乓乓地在打仗,就是走在打仗的黄土路上。

正如“祖龙崽”得一口奶一口奶的吃着慢慢长大,有许多事情等等着这个时代如夜空中繁星一样多的有识之才去做。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啊,能用的人真是太少了啊

“啊呀。”

怀里的小家伙“吨吨吨”地喝光半瓶奶,用小手拎着自己的奶瓶开始上下摇晃。

赵康平搂着怀中五个月大的外孙,心中直叹气,有的事情不能想,一想能把人搞抑郁。

“哎呀,岚岚她姥爷,秀,恁俩总算是回来了!就等你们回来开饭了!”

正当赵康平在脑海中思绪纷飞的胡乱想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老母亲充满喜感的东北口音。

赵康平忙抱着怀中的外孙从坐席上起身往外面走,赵岚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父女俩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他老母亲/奶奶又满是诧异、惊喜地拍掌出声询问道:

“哎呦,这俩人是谁?小伙子你咋长得真俊嘞!”

从王老太太口中听到府中又双叒叕地来陌生人了,蒙小少年和蔡泽像是触发什么信号灯了一样,忙从坐席上起身跟着往外面走。

燕小豆丁见状不禁眨了眨眼睛,也跟着从坐席上起身往外快步走。

独留下乐间和将渠互相对视一眼,面露疑惑。

“新,新郑,人,韩,韩,韩非,拜,拜见,康,康平,国,国师。”

赵康平和赵岚万万没想到他们父女俩刚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绿衣的年轻帅小伙结结巴巴地对着他们俯身作揖。

“韩非?”

父女俩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惊得瞪大眼睛,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欸?”

被姥爷侧着小身子抱在怀中的始皇崽都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溜溜圆,小短胳膊搂着姥爷的脖子,满脸神奇的看向韩非,同当初第一眼看见蔡泽时的小眼神一模一样,无他,五个月大的始皇崽头一次听到还有人这般说话!再度对来人,惊为天人!当然这四个字仍旧是只有字面的意思。

赵康平知道韩非不稀奇。

赵岚这个历史渣对韩非也不陌生,其实是有原因的。

赵岚上辈子的老家不仅是种田大省还是高考大省。

她从小到大读的学校都是学费不菲、升学率最高的私立重点,初中、高中都是寄宿制,初中一周回一次家,高中两周学校才肯放两天假,让学生们回家休整一番。

面对“一分真的能超越千人”的严峻高考战局,整个学生生涯,她所遇到的老师除了讲授做人的道理外,一切知识都向考试看起。

她犹记得,从初中有历史课开始,老师就只会讲书上的考试重点,其余不考的东西统统不讲,直接用一句“同学们,考试这个东西不考,大家感兴趣就随便看看,老师就不拓展讲了,耽误宝贵的课堂时间。”。

一上历史课,老师讲完书上的内容,就一通划重点,让人用剩余的课堂时间,背背背,而后再在下课前十分钟,随机抽查学生背知识点。

在这般生硬的填鸭式灌输下,使得她对历史、政治这类文科内容很是反感,学过的东西基本上应付完考试后,转头就忘。

高中高一文理分科时,更是一头扎进理科的怀抱,大学又念了名校的工科,直到毕业自己做自媒体创业也没有喜欢上历史,对历史的那点子微末认知全靠之前初中、高一分科前那点子课本上死记硬背学到的东西。

认识韩非子就纯属凑巧了,高一时,她在重点高中的重点尖子班内,压力很大,语文分数总会拉总分的后腿,为了给她狂补语文,每周在学校上半个月的课回家后,母亲就会拿出先秦第七子——韩非子的名篇与他的同窗李斯写的《谏逐客书》给她逐字逐句的分析,讲议论文如何写,讲如何做文言文阅读理解与翻译。

这般有针对性的训练才让她的语文分数提了上来。

毫不夸张的讲,她没穿越前只知道秦始皇在历史课本上讲的功与过,不知道他的爸妈姓甚名谁,但对研究儒学的荀子和他的三个杰出弟子韩非、李斯与张苍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韩非——学院派的法家大佬。

李斯——实用派的法家大佬。

张苍——长得白白胖胖、充满希望,活了一百多岁,精于数算,在汉朝做了大半辈子的丞相。

不得不说,荀子真是个神奇的儒家大师,教出仨最满意的弟子……偏偏每一个是儒家的。

瞧着国师先生和国师的女儿看到他后,也是莫名激动,不知内情的韩非都不由羞涩的满脸通红,心中暗忖——难道他们韩国公室子弟在国师府内竟然如此受欢迎吗?

假如赵家人能听到韩非此刻的心声,就会义正言辞地说:[不!在他们韩国王族公室内独有他韩非是例外,若是碰上那昏庸的韩王然了,他们家大门都不让那韩国君上塌进来!]

看着女婿和外孙子望着年轻的韩非双眼放亮光的模样,安爱学也对着父女俩笑道:

“康平,岚岚,非公子是上午来医馆中寻我看病的,接下来将会在咱家客居慢慢治愈他的口疾。”

老赵父女俩闻言眼睛变得更亮了,治疗结巴好啊!没有个三五年你别想纠正过来,就又听到韩非满脸通红地作揖道:

“康,康平,国,国师,我,我,还想,想要,向,您,探,探讨,韩国,的,的强大之,道。”

“哦,这以后在说,我们家一日吃三餐,非公子先和你的门客来我们餐厅吃午膳吧。”

“对,对,快来俺家吃饭吧,俺家食堂可好吃了!”

王老太太带着满身的卤肉香哈哈大笑。

她也不知道韩非是干啥的,也没听说过,不过瞧见韩非长得挺帅的,帅小伙老太太就喜欢!

“啊,咿呀呀啊啊咿呀!”

被姥爷侧着小身子抱在怀中拎着奶瓶喝奶的政崽盯着韩非看了好一会儿后,也突然激动的用小手拎着奶瓶摇晃着喊了出来。

瞧见外孙莫名高兴的样子,赵康平也乐了,心中暗道:[政啊,白月光对你的杀伤力就如此之大吗?瞧见新手期的韩非子你就能这般高兴?]

站在国师身后目睹全程的蒙小少年作为第一个住进国师府的外人,不禁抱着双臂,心中感慨:

[老师家真是风水宝地,一家子内住的有秦人,有燕人,现在还来了俩韩人,啧啧,莫不是以后还会来个楚人?魏人?齐人?到时候国师府内不就能组建个七雄了?]

韩非和更在赵家人热情的欢迎声中被请进了餐厅里,净手后坐在案几前,一同享用了美味无比、鲜香咸麻的卤羊蝎子。

提前在清水中侵泡出血水,又用多种香料进行研制,放在两口大铁锅中用柴火小伙“咕嘟咕嘟”足足炖了一上午的羊蝎子,肉质被炖的烂烘烘的,骨头都被炖酥了,轻轻一口咬下去美味的肉质与骨头轻易分离,用锋利的青铜大刀剁成块的羊骨头中央的骨髓奶白之中泛着淡淡的黄,肉啃完后,捏着骨头往中间“刺溜”一吸,香香滑滑的骨髓就吸进了嘴巴里。

用麦粉搅和着清水擀出无数张薄如宣纸的薄饼放在陶釜上蒸熟,圈成卷切成细细的饼丝,盛在陶盘内,用筷子夹着放进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汤内泡一泡,一口热汤,一口软饼,啊!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却从未尝过味道层次如此丰盛的公子非险些被今日的羊蝎子与羊肉汤给香迷糊了。

租住在同一条街上约莫几十号、身穿黑衣的秦人们今日天刚破晓就跑去东市的康平食肆内排队抢购食物。

如今这些秦人细作、秦农子弟、秦墨子弟、秦医子弟跪坐在坐席上瞧着摆放在案几上的已经煮熟的豆浆,咸味豆腐,煮豆花,蒸饺、蒸馒头、蒸包子,煮豆芽菜,连连吞咽着口水。

几十号人眼巴巴地看向一个与蒙骜上卿嫡长孙年龄相仿的黑衣小年少,小少年的五官很端正,从额头到下巴上画一条中分线能十分明显的瞧出来左右两边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嘴巴都是很对称的。

“杨小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去摆放国师啊?”

一个瞧着约莫十二、三岁,医者打扮的小少年艰难的将视线从面前香气四溢的肉包子上移开,看着杨姓小少年出声询问道。

杨小少年笑道:“很快,我们需要等恬的到来。”

“大家先吃这些食物吧,我们在秦国吃的不正宗。”

“善!”

小少年话音刚落,众人忙纷纷拿起案几上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杨小少年边咀嚼着嘴里的馒头,边敛眉深思:[恬自报家门就被国师先生收入门下了?我自报家门能行吗?]

[呜!正宗的康平馒头真是太好吃啦!不明白家里的馒头为何都是用麦粉制作的却是硬绷绷的发酸,果然是因为不正宗的关系吗?呜!]

赵国上下一千多间加盟食肆正在加班加点的搞装潢,做木匾额,雕刻石碑,等待着重新开门。

木匠刨木花刨的双手发酸,石匠拿着锥子往大石头上雕刻字,雕刻的双眼发直,单子多的干不完,真的干不完!

短短五个月的时间,除了邯郸人的走路姿势外,邯郸再次成为天下间的最时髦的程度。

时人言:天下流行看赵国,赵国流行瞧邯郸,邯郸流行关注国师府。

国师府内饭香味扑鼻。

远在邯郸城南面四百多公里远的楚国上蔡(豫省东南)。

一个刚加冠的年轻人正跪坐在某间大粮仓的案几前,右手握着毛笔,聚精会神地在竹简上写着文书。

他有一手漂亮的好字,写出来的文书字句规整,数字严谨,让人读起来赏心悦目的同时,又觉得这个小刀笔吏做事细致认真。

恰是春耕的时节,粮仓的工作也比较忙碌,他得负责将大粮仓内每一批粮种的转入与转出都记录清楚。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蔡人,在两百多年前,年轻人的家乡也是繁华过的,此地乃是蔡国的都城。

年轻人的祖上也是蔡国的大官,后来蔡国被楚国所灭,上蔡这个地方渐渐没落,年轻人的家族也从蔡国贵族在一代代人的传承下,逐渐失去“氏”,成为了空有“姓”的普通庶民。

年轻人更是早早失去父亲,与寡母从苦兮兮的清贫日子内一天天地熬出来,因为天资聪颖,靠着家族族学内保留下来的珍贵书籍,学会读书认字,学会雅言,靠着一手漂亮的墨字成为了当地看守粮仓的小吏,用微薄的俸禄,些微改善了家中的生活水平。

“咕噜,咕噜~”

早上只喝了一碗蛋花水就急匆匆来粮仓办公的年轻人经过一上午的忙碌,肚子变得空空如也,他晃了晃因为饥饿变得有些头晕的脑袋,搁下手中的笔,从坐席上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拿起搁在地上的陶盆到外面的井中汲取了井水,用井水洗干净双手后,重新回到粮仓内,从不起眼的地方取出来一个土黄色布包。

布包里隔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就是他的便当,一日两餐,他因为做脑力工作饿得快,中午这个点儿得自备干粮,打开木盒子从中取出来俩捏成球的麦饭团,麦饭团已经冷了,不过现在正值初春,一上午也不会坏。

他正准备张嘴咬麦饭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叽”的声音,年轻人蹙着眉头转头望去,就看到一只只吃得肥硕的大老鼠嘴里噙着麦粒大摇大摆地往老鼠洞里搬,瞧见他这个大活人像没有瞧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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