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喜欢给自己犯的错找替罪羔羊，明明是自己喝醉了酒，却怪酒精麻痹神经。
汽车停在家门口，可是要妈妈一个人把爸爸背到楼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已经是凌晨两点，我和弟弟早早地睡着，妈妈还有其他选择吗？
门锁的美梦被打搅，烦躁地发出尖锐的喊叫，妈妈鼻头通红，两只手僵硬地牵着门把手，轻轻地将门合上。她脱下外面穿着鞋，踩着袜子，犹犹豫豫地推来我的房门，我睡得迷迷糊糊，妈妈走到我枕边，小心翼翼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妈妈连忙解释道“你爸爸喝醉酒了，我刚刚开车把他带回来，可是我一个人没法把他扛回家，你起来帮我一起把你爸爸扛上来。”
我浑浑噩噩地坐起身，其实我在入睡的时候依稀听到妈妈和爸爸打电话，一声不吭，披上一件厚袄子，跟着妈妈走出门。妈妈一边走一边无奈又愧疚地说“这么晚了，我实在是不想吵醒你，可是，实在没办法，除了你，我都不知道这么晚还能找谁。你爸爸醉得连路都不会走，这么冷的天如果让他在外面睡一晚上，得活活冻死的。”妈妈嘴里念念叨叨地解释道，就像一个犯错的学生在老师面前忏悔一般。
我不禁心疼地看着妈妈，可是那些肉麻的话又是那般难以启齿，最终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我跟着妈妈来到楼下，一打开车门，一阵汹涌又邪恶的醉酒味挤出来，幸好外面一波又一波的厉风冷血教训着一切嚣张跋扈，将冲鼻的气味毫不留情地打散。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缩成一团的那个东西是爸爸。叠着脖子，歪着头倒在自己肩膀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两只腿岔开瘫在坐垫上，脚腕折着，两只脚掌相对而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后知后觉，才钻进车子里，试图将爸爸背在自己的肩膀上，可是我刚将两只手定在肩膀上，一溜烟工夫，就溜走了。我又尝试抱住他的上半身，可是我一发力，他就像泥鳅一般，双手朝天举起，脑袋夹在手臂之间，畅通无阻地滑落。我没辙了，于是妈妈示意我先出来，我挫败地退出来。
妈妈钻进车里，捣鼓一阵，爸爸还是稳如泰山地蜷缩着。一气之下，妈妈抓着爸爸的两只手臂，硬生生地将爸爸往外拽，爸爸侧着身子楞楞地被妈妈拽出来了。爸爸的两只脚终于沾到地，一点到地，就原形毕露，双腿像从正中间折断的竹子一般，折叠起来。整个人沉沉得往下坐，幸亏妈妈眼疾手快，及时拽住了爸爸，不然爸爸一定会想变成一个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顽童，整个人排开赖在地上。
我和妈妈把爸爸整个架在两人肩膀上，皮鞋与地面摩擦，就像拖着一个暗灰色的包袱一般，踉踉跄跄地捱到楼上。刚进门，我和妈妈都杵在原地，一旦失去平衡，爸爸会干脆利落地摔在瓷砖上。于是，我和妈妈硬拽硬甩，将鞋子丢在一旁。我低声地说“爸爸，到家了，脱鞋子。”
爸爸“吱”了一声，抖动了几下脚，又昏昏地倒在妈妈披散的头发里。
将爸爸挪到沙发上，妈妈把爸爸那双沾满污垢的皮鞋丢在门口，鞋子委屈地遭受妈妈不平的怒火。爸爸整个人缩在一块，嘴里念叨着“冷，我冷，好冷。”
我把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的手红得泛黑，妈妈从房间里走出来，搬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把爸爸裹在窝里，在他身侧蹲下，双手握紧爸爸的手。
爸爸这才渐渐松开眉头，放松周身，嘴里含糊地说“女女，你怎么来了？这么晚还没睡觉？”
“我原本是睡着了，妈妈说你喝醉酒了，我就和妈妈一起去楼下把你扛上来了。”
“那真是……我不对，害得……你都不能……好好睡觉，爸爸……真是的。”他断断续续地说。
其实我更心疼妈妈，妈妈担心了一个晚上。对于我来说，他是个很好爸爸，可是对于妈妈来说，他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从来不会体谅妈妈的辛苦，把妈妈对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我想缓解一下尴尬，用轻快的口吻说“爸爸，你怎么又喝这么多的酒？是要当酒仙吗？喝醉了酒，连路都走不来，鞋子都不会脱。”
爸爸闭着眼睛，却对我事事有回应，笑了一声，打起仅剩的几分精力，回答道“是啊，爸爸老了，一喝酒，就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爸爸一声干呕，吓得我赶紧上前，将垃圾桶递到他嘴边，呕吐物滚入垃圾桶中，泛起一股酒馊味，与垃圾桶里微微的臭味呼应着。我把头转过去，和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恶心感作斗争。
原本妈妈去帮爸爸装暖水袋，听到爸爸的呕吐声，跑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重担，说“都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先去睡觉吧。”
我点点头，走到厨房里，将热水袋装好送过来，妈妈接过，我闷着头走进房间。
卸下冰冷的外套，我无精打采地钻进被子里，耳边还不断传来爸爸的呕吐声，我心里不断紧拧着，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时间似乎静止了，外面一片寂静，打破这片死一般静的是妈妈责怪的“啧啧”声，心中的委屈在这一刻逃出囚笼，说“你看看你，像什么人？吐得沙发上地上到处都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必要这样请他们吃饭又唱歌？他们都是一群在家混吃混喝的人，你和他们在一起玩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爸爸静静地听着，已经提不起一点精神和妈妈对峙。呼噜声惊天动地地诞生了，妈妈只能叹口气，默默地拿起拖把，收拾爸爸留下的残局。一阵疲倦感涌上身心，妈妈打了个哈欠，帮爸爸整理好被子，最后看了他一眼，关上灯，走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