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之后,爸爸总是三更半夜喝得晕头转向才回家,终于有一天爸爸心中堵满的怨气一怒之下发泄出来。
那天晚上,爸爸一如既往地喝得昏昏沉沉回到了家中,他甚至糊涂得连自己的家门都不认识了,我听着电话那头爸爸烦躁不安的声音斥责着“难道你不在家吗?为什么我敲了这么久都不开门?”
妈妈一头雾水地跑到门口一看,明明门外空无一人,她不解地问“我现在在家,可是家里门外没有人,你到底在哪里?”电话那头又传来爸爸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阵阵刺耳的敲击声也无法宣泄此刻爸爸心中的气恼。
爸爸支支吾吾地说“我就在家门口啊,可是我一直敲门都没人开门。你快点开门。”
妈妈焦急地问“你走错了家门,那不是我们家,你到底在哪里?快点回来。”
爸爸带着醉腔,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愤愤不平地说“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我们家,我不可能走错的。”
妈妈无奈地摇摇头,耐心地说道“你喝醉了,你现在在哪里?你赶紧出来,我到楼下去接你。”
爸爸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一会儿,妈妈就看到在灯光下摇摇晃晃的爸爸,她赶忙走上前扶着颤颤巍巍的爸爸,心疼地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多伤身体啊?”
爸爸挣扎开妈妈的手,像被抢走棒棒糖的小孩子一般,赌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晚才下来?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等了多久?叫你开门也一直不开。”
妈妈知道和一个醉生梦死的酒汉讲道理是说不通的,于是转移话题,心酸地说“走吧,我扶你上楼,你喝醉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爸爸迈着神魂颠倒的步伐,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才没有喝醉,我酒量好着呢,就那么一点小酒也能把我喝醉?我不要你扶着,我现在很清醒,自己能走。”
爸爸左摇右晃地打着醉拳,双脚似乎飘飘然在地面一般,双脚软绵绵地踏出一步,另一只脚就迫不及待地跟随着步伐,只是两条腿像拧麻花一般扭打在一起,走几步就是一个踉跄。偶尔刮起一阵风,爸爸跟着杂乱无章的思绪在风中翩翩起舞,随着风的力量展露婀娜多姿的身姿。其实爸爸已经竭尽全力想让自己走直,但是双脚不听使唤地扭动着,爸爸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愚蠢的倔强,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的清醒。妈妈任由爸爸走了几步,爸爸就不知不觉地撞向墙面,妈妈哭笑不得地扶着爸爸,爸爸还执着地推开妈妈紧攥的手掌,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没有喝醉,你不用扶我,放开我,被别人看到要笑话我了。”
妈妈才不管这些,此刻爸爸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任由妈妈扶着他,再怎么挣脱也在妈妈的掌心之中,最后爸爸放弃挣扎了,哪曾想真的碰到熟人了,爸爸猛地惊醒,进行了一次庄重的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步伐,妈妈也理解爸爸的自尊,于是松开了爸爸,可是目光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迷糊的爸爸,爸爸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拼尽全力地迈出了几步,最后他选择稳稳地杵在原地,可是摇摇晃晃的身姿却出卖了他。
回到家中,爸爸就瘫倒在沙发上,屋顶的炽白色灯光发出刺眼的光芒,爸爸情不自禁地用手挡在额头上,我和弟弟跑出来,远远地站在沙发旁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爸爸”,爸爸听到我和弟弟的声音,强撑着打起一点精神,猛然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对我和弟弟挤出一丝苦笑。
妈妈悄悄地附在我和弟弟耳边,叫我和弟弟进房间,于是我和弟弟乖乖地躲在房间里,妈妈端了一杯蜂蜜水出来,送到爸爸手中,爸爸面色痛苦地摇摇头,朝妈妈摆手说“我现在不喝了,胃好难受。”
妈妈无力地帮爸爸盖上一层棉被,轻声地问道“今天又是请谁喝酒?喝得这么烂醉如泥,你不要命了?这一顿饭肯定又花费了不少钱吧?”
爸爸冷笑了一声,唉声叹气了一阵,声音沙哑地回答道“又是方老板他们呗,这顿饭肯定又得小两千。他们现在就是把我当猪宰,方东林真不是个东西,天天叫我去吃饭就是让我去买单的,可是我们又有求于他。唉,如果不是为了孩子读书的事,这种人渣真得有多远躲多远。”
妈妈愁眉苦脸地望着爸爸,看着爸爸紧皱的额头和从口袋里掏出重重甩在茶几上寥寥几张钱币,原本出门时鼓鼓的口袋回来变得干瘪,妈妈无奈又失落地说道“原本以为方老板会是一个实在人,没想到他这么不知好歹。你帮助千转学到城市读书于情于理,我们确实欠他一份人情,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我们的钱去做人情,确实是太过分了。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在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有很多要求他帮忙的地方。”
说起我转学的事情,爸爸胸中的怒火再一次熊熊燃烧,他怒吼道“之前他说是能把千转学到城镇学校读书,现在又告诉我这件事很复杂,这几天又是叫我请什么村长什么书记又是什么亲戚在教育局上班的乱七八糟的人吃饭,可是绕了一圈,这件事还是没有定数,眼看着开学的日子将近了,真是着急。”
妈妈顿时心中升起阵阵失望和忧伤,她既心疼自己的丈夫被那些人耍得晕头转向又担忧自己的孩子恐怕会陷入没书读的境地,她小心翼翼地说“华,这件事,我们还是只能依靠方老板,我们受些委屈没什么,不能让孩子没书读。”
爸爸想起让我来城镇读书的始作俑者就是妈妈,不由自主地朝妈妈大发雷霆“都是你说要带孩子来城镇读书,我们的孩子在乡下读书不是挺好的?如果不是你说要让孩子转学来城镇,我哪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妈哪需要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呆在乡下?孩子也不会三天两头地哭着闹着想回乡下。你说你何必要这样折腾自己呢?”
妈妈委屈巴巴地望着爸爸,她知道爸爸这些天的心酸和委屈无处诉说,放眼望去都是冰冷的陌生人,连能相谈甚欢的朋友都找不到。妈妈不禁回忆起爸爸在乡下的这个时候,他正和三三两两的老友谈天说地,吹吹牛、散散步、玩玩牌。可是她的哭又该向谁诉说呢?无处可诉。妈妈强忍着眼眶里酸苦的泪花,默默地说“我也是想让孩子来城镇里接受更好的教育,没想到会有这般困难重重,我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很心酸,但是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你不喜欢这里,其实我也不习惯这里。我们受委屈就是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
最终,爸爸还是妥协了,无奈地说“唉,我明天再去找方大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