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的女人以自己骨血铸成枷锁，扣住下一代女人。
奶奶抱了一会，就将妹妹塞给妈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妈妈看着冷清的灶台，厨具洒满灶面。奶奶她更喜欢出去做事，讨厌做家务事，她所到之处总是邋邋遢遢。而妈妈又很爱干净，少不了婆媳两人又要拌嘴。
淹没在黑暗中的房子里仅剩母女二人，妈妈将妹妹抱上楼，放在床上睡觉，自己下楼在灶台底下生火。这时，我满头大汗地从门外跑进来，妈妈正弯着酸痛的腰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整个人蜷在一块像一团肉球，打开灶门，将点燃的火柴放进去。
“妈妈，你回来了？”才三岁的我一顿一顿地跑向妈妈。
妈妈回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着说“千，你去哪里玩了？”
“我去大大伯家和婷玩，奶奶说你回家了，我就赶紧跑回来了。”我用如豆腐般纯真稚嫩的声音说，憋着嘴，一脸委屈，“妈妈，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家？奶奶告诉我说你去生妹妹了。”
“是啊，妈妈生了一个妹妹，你高兴吗？”孩童暖暖糯糯的声音就像是一股暖流，温暖妈妈的心间，扫去浑身的疲惫。
我左看看，又慢慢地转过头，朝右边看看，嘟囔着嘴，悠悠地问“妈妈，妹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妹妹在楼上睡觉。”妈妈刚说完，我一溜烟地跑向楼上，双手陌生又可爱地摆动着，两只如莲藕般的腿一颤一颤地前进着，只留下一声“妈妈，我去楼上看妹妹。”
妈妈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她朝我的背影喊道“千，妹妹在睡觉，你轻一点，不要把她吵醒了，不然妈妈没时间抱她。”
我乖巧地回答道“好！”温柔婉转的声音里装满孩子全部的力量。
厨房里只剩下妈妈忙前忙后的身影，她先将灶台清洗一遍，又用红色盆子装了几颗须根缠着湿泥的白菜，走到外面的水龙头，打开水，山间的泉水在夏季更清凉，妈妈将手浸入白银色的水盆中，蹲在墙角洗菜，白胖的腰部挤出狭小的上衣，整个腰都任凭风吹。两只脚酸痛，只能交替着将整个身体的重心停在左右脚跟上。
妈妈将青菜沥干水分，拿出菜板，发现菜板已经发霉了，她又提着板子走出去，二十分钟后，拖着上半身，拎着板子走进来。她重新将青菜放在板子上，自然地从墙壁上的挂钩处取下菜刀，拿到手上一看，刀上都存留枯黄的菜叶，心底顿时一股闷气，又暗暗地歇下去。妈妈迟疑了片刻，狠下心，用这把肮脏的菜刀从娇滴的青菜上切下去，仅仅一刀，妈妈还是受不了，握着菜刀，躲着疲乏的步子往水龙头下走，十分钟后，妈妈扶着颗粒粗糙的墙壁缓缓站起身，觉得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抬高握着刀的手，用手背拍拍额头，闭目大口大口喘气。一睁开眼睛，视线聚焦在锋利的刀口，赶紧将手放下。
妈妈站在矮矮的灶台钱，半弯着身子，整个头都垂下，身子频频地小幅度前后摇晃。切好菜，妈妈将菜下锅，用锅铲翻动几下，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灶台底下加柴，关上灶门，又急匆匆地站到灶前炒菜。
我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来，坐在灶台底下，妈妈忙碌的身影在整个厨房里穿梭，都没注意到我，我早就习惯了在妈妈煮饭时躲在灶台下添柴。
“妈妈，我来加柴。”小小的手吃力地握着火钳，将木柴的小碎屑加入火中。
“千，还是你乖，不像你爸爸，一点都不知道帮着妈妈做事。”妈妈唉声叹气地说。
听到妈妈夸我，我自然心底欢喜，俏皮地说“是啊，我最乖了。妈妈，爸爸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来帮忙？”
“爸爸一回来就去玩了，不是在门前的路上说话，就是在店里看别人打麻将。”妈妈冷着脸说。妈妈打量着我身上原本红色的衣服已经发黑，头发也是这一撮，那一漏，鞋子上厚厚的一层泥土，哭笑不得，“千，你奶奶在家带你，好好的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都变成垃圾桶里的小孩。你看你的衣服，穿得那么黑还不去洗，披头散发的，鞋子上都那么多泥也不去帮你刷一下。”
“奶奶经常不在家，她说她要去菜地里，就让我跟村子里的女孩子玩，别人家都吃晚饭了，奶奶都还不回来。有时候，她就带着我一起去菜地里。”我看着身上的发黑的衣服，有些赌气。
“你跟着奶奶去菜地里，有什么玩的？”
“奶奶拿着锄头松土，我就在旁边玩泥巴。有时候，奶奶回家太累了，我们就随便用酱油拌饭吃，奶奶说这个很好吃，一开始，我不喜欢吃，后来我也就习惯了，还会想吃。”我用手捧着脸，单纯无邪的目光投向妈妈。
妈妈无奈地说“吃酱油拌饭怎么会有营养？你奶奶懒得煮饭，大伯不会叫奶奶去他家吃饭吗？”
“没有啊。”我不解地望着妈妈，疑惑妈妈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妈妈简单地炒了两样菜，对我说“千，去叫你爸爸和奶奶回来吃饭。”
我点点头，跑出去喊爸爸，又迫不及待地跑回来，往后门去叫奶奶，回来坐在饭桌下的凳子上，摸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满意地等待着爸爸回家。
爸爸凑近饭桌，随意地瞧了一眼菜，嫌弃地说“就炒了这两样菜？这怎么吃得下？”
“你爱出不吃，我本来身上就不舒服，你一回家，就跑去外面玩。我一回家，又是洗厨房，又是煮饭，我只有一个身体，难道还会分身不成？你作为男人，不会着h家，也从来不会帮着家里，真没担当。”几个小时在心底发酵的不满瞬间喷薄而出，妈妈怒气冲冲地说。
爸爸一下子愣住了，恼怒立刻爬上眉梢，自尊心作祟，他怎么能容忍被一介女人指指点点，怒吼道“你做什么东西？好端端地，发什么火？我不吃饭了，吃不下去。”说着，愤愤地离开了。
暴风雨来得猛烈又短暂，我还没反应过来，爸爸就甩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