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平安带人连夜审讯那捅破天的小太监, 各种刑讯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过这小太监好像是个硬骨头,嘴里什么都撬不出来。于是宫中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排查。

和这小太监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查!

和这小太监同一个净身房、同一批净身的?查!

和着小太监同一处当值的?查!

至于酒窖的掌事,早就被下大狱了。

后宫之中,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太初帝倒好, 两眼一闭就这么去了,剩下的事情才叫繁琐。

倒不是说皇陵、梓宫(棺材)、寿衣、陪葬、祭品……这些,因为这些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古人视死为大事,一般只要家境稍微宽裕些的老人家,都会早早备好上好的木材,作为下去之后长眠的寝具。

繁琐的是礼节这方面的问题。

他是本朝开国皇帝,一应制度都是在太初帝手里完善的, 可是偏偏, 就没有帝王驾崩的实践啊!礼部虽然早早也拟了相应的章程,但是彼时的老皇帝还没经历爱妃和爱子的背叛, 美滋滋地做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梦, 对于这样触霉头的章程, 看了一眼就丢在一旁了。

可真是苦了现任的礼部尚书。

如何服丧?如何大敛?如何斋宿?如何除服?

你以为就这么些问题就完了?

太天真!

大行皇帝是腊八当晚去的,服丧二十七天后便是正月, 正月十五之后就是大朝会,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除了大行皇帝的丧仪,还有新帝登基、移宫、改元的一应事宜,礼部的人忙得几乎要飞起来。

而新帝, 哀思过度,根本不能出面处理这些事宜。

幸好还有两位阁老可以商量。

最终,定下如下规矩:

梓宫奉置乾清宫内,设几筵,朝、午、晡三个时辰设奠,新帝亲诣上食祭酒,三拜,举哀。

亲王、郡王、国公、百官、公主以下,宗女、三品参将、四品文官、四品命妇以上,皆要至皇宫哭灵。

如何排位另有文书,此不赘述。反正荣国府里头,老祖宗、贾政和王氏都得进宫哭灵,而宝玉,作为新帝身边执府卫、掌巡禁的第一人,自然是在宫里的。

次日,于□□颁遗诏……

再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

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

二十七日内,则每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

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

官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

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

这个时候,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服丧,但凡有差错,被言官抓住了小辫子,一参一个大不敬,一参一个准!

整个京城的白布、麻布都卖脱销了,薛蟠他们有好几家铺子把前些年攒下的积压货都卖空了,其实掌柜和小二心里挺乐呵的,但是不能笑!千万不能笑!笑了就是砍头大罪。

而他们的主家少爷薛蟠,则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为啥?

因为皇帝驾崩了。

【葡萄酒……不能送人、不能贩卖了啦!我原本还计划好趁着腊月的时候,各家各户需要走礼,太子殿下那儿还拿走两坛,正是推广葡萄酒的好时机,结果现在……心里苦啊!】

心里苦的薛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琏二表哥的关系是越来越亲近了,虽然宝玉才是薛蟠的亲表弟,但是呆霸王就是有些怵这个斯文俊俏的表弟,他寒着俏脸的时候,薛蟠觉得自己腿肚子直哆嗦。相比较之下,琏二表哥和薛蟠就有共同话题多了,两人都是精通吃喝玩乐的前纨绔,还都因为各种原因过上了“吃素”(是男人都懂)的日子。

平日因为十三香买卖,见面次数多了,三回两回的,就越发熟稔。

基本都是薛蟠来荣国府。这呆霸王别看绰号里有个呆子,有时候也实则是不笨的,他晓得他那个表姐醋着呢,要是琏二表哥总是往外头跑,还叫有身子的表姐猜忌,不如自己多来来荣国府,也可叫外头的人看看,咱们薛家虽然搬出去住了,可是和贾家的关系并没有疏远了呢!哼哼哼!

贾琏安慰薛蟠,这便是好事多磨吧,两位并不是直接表亲的表兄弟在贾琏的屋子里,打发了伺候的人,面对面地长吁短叹,日经叹息一下生不逢时的葡萄酒,又小声猜测一下年后宝玉会不会升官云云,磕完了瓜子才散。

王熙凤先前倒是有喊琏二身边的小厮去问话,就怕这两个东西狼狈为奸,虽是正事干了几个月,可万一呢?要是一个原形毕露在国孝期间搞出什么丑闻,那可是掉脑袋的!

不过近来也不知怎么了,琏二身边的小厮开始变得‘忠贞’起来,向他们询问爷们在外头的事体是越来越难了。此为后话。

…………………………

叫宝玉来说,虽然老皇帝死得挺冤,但是朝中大臣也没有显得很惊惶的样子。

因为一来国有储君;

二来储君之外的皇子基本都主动或者被动地没有夺嫡的条件;

三来……大行皇帝都七十多啦,说句不客气的,阁老都被他熬死了两批了,他活到这岁数,这辈子怎么都不算亏。

又有,好大喜功十多年的老皇帝,终于临死前清醒了一趟,亲手废除了他立下的分封制,免得藩王日后势大成为国中之国,疆土四分五裂。要知道,卫阁老在执笔的时候,写到这一段,就比平时更下了三分的力,而蔡阁老,更是在心里喊了一声好:藩王这样助长野心的制度,到底太初元年谁给提的建议?还真是……臭棋一招!和前朝非皇姓不能封王以及节度使制度一样坑。

…………………………

初一来找他的时候,宝玉还在愣神呢。

他已经在乾清宫偏殿轮值好几夜了,无他,因为那小太监行刺一案还没结,平安大总管带着慎刑司的人正在清理宫中可疑人物,这时候警醒着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能够去禁卫值夜的房间休息,但是这么多年精细生活过下来的宝玉或多或少都有了一点洁癖。

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野外行军、风餐露宿,甚至于因为有了内里,可以打坐调息,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值夜屋子里那明显不是日日换新的被褥,叫宝玉有一点膈应……

“贾大人。”初一一脸担忧,现如今,他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的,不出意外,日后就顶了平安的位置,将要成为乾清宫的大总管。

宝玉与他点头示意,并询问有何事。

“殿下那边,已经好多日没吃什么东西了,奴才真是担心,这样下去,殿下的身子会垮了呀。”十六还未登基,这时候依旧被喊做殿下,其实含糊着也可喊为陛下了。但是因为治丧第一天,有那自以为聪明的宗室对着十六喊陛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十六着人把他赶回家,并撸了爵位。遂往来宗室、勋贵、官员知道了新帝的态度,依旧未改口。

至亲离世,总是叫人心碎欲绝的,尤其老皇帝对十六确实是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慈父。虽然,于宝玉而言,太初帝是比公共被褥还叫人膈应的存在,但是之前那些事情,那些锅,十六确实无辜。

“我得空了会去劝劝殿下。”

“谢过贾大人。”

得空二字并不是托词,太子殿下午时领着一众皇亲国戚、家国重臣祭拜过太初帝之后,又去偏殿抄经书了。

宝玉便在这时上前几步,侧身站在十六左后方,弯腰递过去一个荷包。

很眼熟的荷包。

从前十六的长子亮亮贪玩,从宝玉腰上硬是抢下来过一个。

木愣愣的十六这时间居然想到:【哦,原来宝玉佩戴的荷包全部是一个样式的。】

“什么?”十六张嘴,声音嘶哑。

“初一来找我,说殿下多日不肯好好进食了,难道是要陛下看到您哀毁瘠立的样子么?”

“我吃不下,宝玉。我吃不下……”十六左手握拳捶捶胸口,“这里被掏空了,什么也吃不下。”

“我不勉强您吃饭,但是这荷包的参片您拿着,每日含两片,别把自己累垮了。行么?”

一滴墨汁滴落在十六方才抄好了一半往生经上,他怔忪了一会儿,搁下笔,将沾了污点的宣纸拿开:“你搁在这儿吧。”

“好。”

宝玉告退。

十六再次提笔,心神却乱了。

他想到了父皇生前说的蛊虫的事儿,提着笔,半天没有落下。

…………………………

宝玉劝说完十六之后,不免也担心,天寒地冻的,老祖宗是否吃得消……不过想来有初一那边吩咐人照看着,又有老祖宗等三人也带着参片,应该问题不大。

说起来,王氏见到切片之后直径超过两寸的参片,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老祖宗的好东西可真不少!这人参最起码得上千年的吧……

二十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太初四十三年的新年,整个京城都是冷清清的。

没错,正月初一,新帝的示意下,不改年号,仍旧沿用太初,这也是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一种表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来自肩膀酸的糯米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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