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回、太极

孟笑离只觉奇怪,刚刚一股猛力,自己在半空连轻身法都使不出,张真人如何瞬间卸力。

孟笑离是越打越不服,张真人本以为孟笑离见好就收,没想到刚一落地,孟笑离立马反手出爪,刺向张真人心口,张真人立即出掌格挡,孟笑离却爪风急转,划向张真人肚腹。

张真人身体随风而退,又使出几招“手挥琵琶”接连破了孟笑离的“风拂面”、“鹞鹰捕蛇”、以及一招“星石陨降”。

孟笑离眼见着张真人近在眼前,却招招打不到人,越打越气,最后又莫名其妙中了张真人一招“高探马”。

这一次孟笑离重身撞在了石栏上,身体失衡的翻到了另一面,场面十分狼狈。

孟笑离受了些内伤,在石栏下口角流血,但好在八层末段的内力顶了一部分,孟笑离缓了口气,双手紧抓石栏撑起身子,左右护法已赶过来搀扶,孟笑离傲气的推开二人,纵身一跃,跳回场中。

张真人从弟子手中拿回拂尘,微笑道:“孟教主,还要继续吗?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了!”

孟笑离伸出拇指将口角的血抿掉,眼睛扫视着几位道长,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瞻鹜道长的身上,瞻鹜道长奚落的眼神,轻慢的回视着孟笑离,嘴角挂着一丝讽笑。

“孟教主,”张真人上前请道:“贫道早已为你备好热茶,还请孟教主赏光品鉴。”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孟笑离心中深知自己根本不是张真人的对手,几番过招张真人已是多有容让,手下败将却得张真人低头邀请,气度不凡真乃大师风范,孟笑离不禁为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羞愧,低头一声苦笑,摇头叹道:“晚辈何德何能?”

张真人却坚持伸手让道:“孟教主,里面请。”

孟笑离只得与张真人互让了几下,然后随着张真人到得一处厅内,张真人命其他道长去忙,独留瞻鹜道长在厅外守着。孟笑离也只好叫左右护法候在门外。

右护法乌羽站在门侧,瞪视着瞻鹜道长,翻了几个白眼,瞻鹜道长看在眼里手搭拂尘毫不理会,身旁的两个小道童却忍不住,冲着乌羽挤眉弄眼。左护法宁愿只觉乌羽行为不妥,冷着脸推了乌羽肩头几下,乌羽方转脸到一侧。

厅下,张真人示意孟笑离在客座坐了,张真人方在主座落座,后堂上来一个小道童,为二人斟茶。

茶汤一出,香飘满室,未入口已润喉,孟笑离盯着澄澈的茶水,叹道:“你们真有意思,武功高深,内功绝顶,却躲在深山无人知,又千呼万唤始出来,就为了打击我这种青蒜。”

张真人却摇头捋须笑回道:“听孟教主这话,恐怕也是在松林派吃了亏。我们不是故意躲在人后,谁不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只不过我们年岁大了风头过了,闯荡江湖的胡闹劲也寡淡了,天下永远是属于年轻人的,但总归要记住一句话,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台面上的都不是大师。”

“武当好歹也是江湖名望,张真人怎能任由弟子胡乱行事,坏了名声。”

张真人品了一口茶,歪头看向沮丧的孟笑离,不解道:“孟教主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孟笑离眼睛望着门外投进来的光线,怨道:“瞻鹜道长代表武当,做尽坏事,参与围剿孤立岛,劫掠红衣教财物,绑架我门中弟子,还曾在诸仙观杀了我一名徒弟,私自扣押我在武当多日,几次煽动武林要求我交出师父的《独孤九字诀》。难道这都是您这位武当掌门的授意?”

张真人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认真的听孟笑离说完,点头道:“如果孟教主所言非虚,确实是我武当教徒无方。”

张真人随即对门外喊道:“瞻鹜,进来。”

瞻鹜道长答应一声,推门而入,缓步走到中央,对张真人拱手施礼道:“师祖!”

张真人严肃问道:“孟教主说了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

瞻鹜道长眉头微蹙,看向一旁端坐的孟笑离,然后对张真人拱手道:“师祖请讲。”

张真人便道:“你可曾劫掠红衣教财物?”

瞻鹜道长一听,眼睛瞟向一旁的孟笑离,知道这是要翻旧账,便气不打一处来,但面对张真人的询问,瞻鹜道长只好俯身下跪,拱手对张真人答道:“师祖不知,那是红衣教抢夺冠鬣帮财物在先,弟子不过是中途埋伏,将袁家的财物夺回,并奉还而已。”

孟笑离忍不住插口道:“我与冠鬣帮的恩怨与你何干?冠鬣帮也是杀了我的人劫了我的财,才有我去夺回,你不知根由,伤我红衣教弟子,就是拿武当与我红衣教为敌。”

瞻鹜道长气的黑须直飘,又只得强忍住气,道:“冠鬣帮与我武当向来交好,冠鬣帮有事,武当没有不帮之理。”

孟笑离则道:“冠鬣帮不过是靠金银买通了你,为了利益,你们沆瀣一气,颠倒黑白,连武当也如此没有原则吗?”

瞻鹜道长顾忌师祖张真人在场,不好发作,一向淡定的做派有些稳不住了,跪在地上,怒视着孟笑离。

突听张真人在上首问道:“你与冠鬣帮走得近我是知道的,为了冠鬣帮劫人钱财,绑架红衣教弟子,又在诸仙观杀人,都是真的吗?”

瞻鹜道长中年之躯,在张真人面前倒向个犯错的孩童,支吾了半句,只好点头道:“确有其事。”然后低下头,桀骜的咬起牙骨。

“扣押孟教主,逼问《独孤九字诀》也是真的吗?”

瞻鹜道长连点了两下头,无奈回道:“是真的。”

张真人饮了一口茶,叹道:“看来这些年,是你师父放任的你,你代表武当参加武林盟会,也没干几件好事。”

瞻鹜不服气道:“师祖,红衣教是魔门,除掉她有什么问题吗?”

张真人却道:“你如何定义魔门?”

瞻鹜道长哑口无言,低头沮丧的搓着拂尘。

张真人便对门外命道:“来人!”门外立即站进来两个道童,张真人继续厉声命道:“把他拉下去打一顿,送回诸仙观,免去瞻鹜观主之职,并暂时关闭诸仙观。瞻鹜,你要在诸仙观做一场超度法事,将《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及《灭罪经》抄写千遍,此后你就在诸仙观日夜反省。”

瞻鹜道长拱手领命道:“弟子谨遵师祖教诲。”说罢起身,灰着脸向门外走去,门口的两个小道童,无措的望了一眼瞻鹜道长的背影,又回望向张真人,张真人气道:“怎么?你们的师父你们不敢打?那就把他押到他师父那里去打。”

两个小道童只好躬身抬手答应道:“是!”随即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不知怎地,孟笑离面对张真人这番举措,竟有些坐立不安,手心不自觉冒出汗来,便只得低头端起茶杯不停的嘬茶。

只听张真人叹声道:“老年人制造规则,年轻人在破坏,人老了,不再被年轻人尊重,岁月终会夺走我们所有的风光,孟教主,见笑了。”

孟笑离忙道:“怎么可能?至少在武当上行下效,世代传承,便是我们这些新兴门派无法超越的。张真人,您令我怀念起我的师父,年轻时不懂,原来惩罚也是一种保护,我已经永远不享有这种保护了。”

张真人侧头望着孟笑离,面上浮出淡笑,抬手捋着白色长髯,轻声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你师父自己都不是一个好功名的人,怎么会希望你挑战天下,成为天下第一呢?孟教主又何必逼自己,一次次站在危险的境地。”

孟笑离伤怀的紧握着茶杯,怅然道:“我若想立足,必得站在危险之地披荆斩棘,否则连我带整个红衣教就得被武林淘汰,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真人不知,红衣教打从一开始就名声不好,瞻鹜认定我为魔门,百姓认定我为魔门,并非无缘无故。”

张真人含笑捋须,平声劝道:“谁人背后不参人,谁人背后无人参,任谁也做不完全,这天下高手如云,谁不苦心孤诣,练得个一技之长,总有那么一段日子,是要按捺性子,逼自己隐忍。欲为苍鹰,勿与鸟争;受人之辱,不动于色;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张真人浅饮清茶,又缓缓放下茶杯,徐徐讲道:“贫道年轻时遭人挑衅,被人追在身后大骂,整整七天,那人见贫道就骂,吃饭也骂,睡觉也骂,那七天贫道将天下脏话都听尽了,贫道谨遵原则,那人不动手打贫道,贫道也绝不伤他,那人将毕生的不如意都发泄在贫道身上,但到了第七日,贫道坐在外面吃饭,他坐到对面继续骂,可这次,那人的一粒唾沫喷到了贫道脸上,贫道拔剑便将那人杀了。

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就到了不可纵容的时候,贫道自觉已把最大的包容给了他,贫道问心无愧。为什么要隐忍啊?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啊。”

孟笑离点头认同道:“年轻人从不管天高地厚,总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尽头,当初我奈何不了瞻鹜道长,一心把他当做打击的目标,终于能战胜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过是小小阻碍,他身后有更高的山,更广的河,我的能耐还只是扳动手指,后面还连着粗壮的手臂。如今看来,我想做盟主的心思,简直是可悲可笑。”

张真人呵呵一笑,摆手道:“你想做盟主,武当当然可以支持你,当初一个小书生做了盟主,武当也并未出面干涉,因为武当不在乎,也不关心,只要不违背伦常,伤害百姓,谁想做盟主武当都可以推举。”

孟笑离惊讶的看向张真人,张真人长眉飘逸,眼角含笑,认真的回视着孟笑离,孟笑离不解:“张真人如此高人,为何不统领江湖?”

张真人朗声笑道:“年轻人喜好,贫道可没兴趣。”

孟笑离眼睛望着张真人眉开眼笑,眉髯飘起,瘦高的身形与慈和的模样,都像极了师父独孤老大,孟笑离不自觉望的呆了,眼睛刺痛眼眶泛红,仿佛师父躲了起来,忽然又换个身份,坐在了自己面前。

张真人奇异的回望着孟笑离,孟笑离忽觉无礼,倏然起身,拱手拜道:“今日晚辈冒犯了张真人,打扰了真人清修,还望真人见谅,晚辈也该告辞了。”

张真人起身笑道:“孟教主只要心中有正道,便是贫道的朋友,武当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孟笑离躬身一拜,快步向厅外走去,大门推开,孟笑离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回身问道:“抱歉,晚辈还有一事不明,刚刚比武,真人用的是什么武功与晚辈对招?”

张真人站在光线里眉目慈善,手捋长须,微笑道:“《太极拳法》!”

孟笑离深深的点点头,再次告辞,在门外叫上左右护法,匆匆下了武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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