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蔫蔫点头。
夏柯放心了些,正准备把装满了魔药的玻璃杯放进柜子里,敲门声忽然响起,于是随手把杯子搁在桌上,匆匆施了个幻术魔法,顺便把自己的法师袍变为松松垮垮的睡衣,这才跑去开门。
赵淖站在门口,一身板正的西装,神色有些许紧张,指尖微微蜷起,不是平时自然洒脱的模样,反倒与夏柯刚见他时的拘谨有些神似。
“你今天有事吗?”他问,“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父母。”
夏柯一惊。
倒不是被见家长邀约吓到,而是赵淖的父母几年前就去世了,这要怎么见面?
该不会是自己的马甲掉了,赵淖以为自己是能够召唤灵魂的那种牧师吧!
他偷偷观察着赵淖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但是我跟天堂那边不熟……”
赵淖失笑。
他扬了唇角,总算摆脱掉刚才的紧张,看上去自在许多,上前一步拢住夏柯的肩膀,轻轻一靠,很快又绅士地拉开距离。
“谢谢你,”他说,“幽默果然是化解悲伤和尴尬的最佳选择。”
夏柯:?
他哪里幽默了?
满头雾水地被赵淖塞回房间里换衣服,又晕晕乎乎跟着他出门,直到车辆驶入一片绿草茵茵的墓园,夏柯才后觉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
保住马甲的庆幸和刚才的鸡同鸭讲让夏柯忍不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间也没细想赵淖到底为什么要带自己来他父母的墓前送花,而赵淖也有些心神不宁,路上不停地看着手机,跟裴诀发着一长串的消息。
[我的计划表你都背下来了吗?]
在夏柯和赵淖离开后带着保镖走进别墅的裴诀看向手机,嫌弃地翻个白眼。
[你告个白还至于写三十多页的计划表?跟工作报告似的,我上学的时候做阅读理解都没这么费劲!]
赵淖不以为意。
这是他第一次告白,对象还是夏柯,当然要精益求精,制定好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计划——至于每种告白计划的最后都结束于他和夏柯的真情流露、热烈拥吻——那叫自信和美好的祈愿!裴诀一个单身狗懂什么!
[行了,你尽管带着你家小柯柯去见叔叔阿姨,等你回来保证布置好。]
裴诀发完消息,把手机揣进兜里,研究着赵淖这别墅的结构,艺术家的灵感迸发,活力满满地指挥着保镖们摆玫瑰花放气球。
“那么厚的计划书,竟然还选了玫瑰和气球,都不审美疲劳的吗,”仗着赵淖听不见,他大声吐槽,“还好有我在,就算只有香槟玫瑰也能装饰得漂漂亮亮,等夏柯回来,保证让他感动到眼泪汪汪!”
说完话,美滋滋地转了个圈,想象着夏柯激动到哭的场面,裴诀笑嘻嘻摩挲着下巴:“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怎么能不拍下来呢!要不我再义务当一回摄影师?”
到时候拍下夏柯和赵淖在花海里接吻的照片,然后猛地蹦出来吓他们一跳!究极奥义·单身狗的怨念,发动!
另一边,不知道自家发小在想着什么坏心思,赵淖垂眸,面无表情地回复一句[不许叫小柯柯,要叫嫂子],便把手机搁下,开门下车,牵着夏柯往墓园深处走去。
这片墓园幽深静谧,石碑与参天大树相接,周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零星几片刚被风吹下的树叶落在碑前繁花一侧,除却婆娑树影和间断的鸟鸣,便只有赵淖一行走路时发出的摩擦声。
赵淖跟夏柯一起走在前面,手里拿着纯黑遮阳伞——很是记仇地特意选了个跟伯爵公司没有任何关系的品牌,离身后的保镖约有一米多远,微微低头,声音很轻地跟他说着话。
夏柯手里拿了一大捧素色的百合花,歪头认真地听。
“我以前跟我父亲关系很差,高考完没多久就搬出家
“没钱真的好难,”想起自己穷到窝在地下室跟小老鼠们一起吃泡面的日子,夏柯感同身受,“由奢入俭就更困难了。”
“对啊,”赵淖怀念地,“我那一年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三百万美元的银行卡,连像样的饭店都吃不起,还得靠裴诀付账。”
夏柯噎住。
三百万?
你管这叫省吃俭用?!
没注意到夏柯一言难尽的表情,赵淖低头,轻轻牵住他的手指,走到旁边的石碑前,拿出手帕细细擦拭着碑身浅浅的一层灰尘,擦干净后,也不管自己还穿着剪裁精致的昂贵西装,径直坐在前面的草坪上,依靠着旁边枝叶挺拔的花柏。
“我和我父亲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分歧,说到底就是观念不同,脾气又都冲了些,才会总是吵架,”他说,谈起这事,早已没有了从前那样撕心裂肺的悲伤,只有眸底还带着浅淡的难过,“现在想想,直到父亲去世,我都没机会跟他说我到底有多爱他。”
夏柯无言。
他听说过赵淖父母的去世,与任何阴谋诡计都不沾边,只是一次空中旅行和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酿造的惨烈撞机事故。
可这悲伤越是纯粹,便越能体会到命运的诡谲无常,等到最后,连个因此痛恨的人都没有,只能在一次次回忆往事中,徒劳埋怨自己为他们做过的还不够多。
“后来,我曾对自己发誓,如果命运垂怜于我,愿再给我一次拥有家人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过错和胆怯与那个人错过。”
赵淖的声音很轻,眼睛里闪着细碎的阳光,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脸色微微泛红,右手抬起,轻柔地拂过夏柯额前的碎发,细致别在耳后。
“我会待他如至宝,爱他如暖阳,无论过去经历过多少曲折,或者未来将要面临怎样的变局。他将永远是我的家人,我的丈夫,一百年后躺在同一片墓地共用同一块石碑的此生至爱。”
夏柯愣愣地盯着他。
魔法师与普通人的隔阂、吸血鬼的追捕、自己背负的深仇大恨,以及他们并不算体面的相识……一瞬间无数念头掠过脑海,可他仰头看着赵淖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就只剩下他们昨夜回屋前,互相说过的那句晚安好眠。
鬼使神差地张开嘴,无数勇气与爱意涌上心头,他正要说话,赵淖忽然一个大幅度的后仰,然后猛地起身,拍拍身后的泥土:“这都快中午了,我们该走啦!我已经预订过餐厅,吃完等下午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夏柯:“……”
心情忽然从轻飘飘的云端跌至泥土地,他忽然有种现在就把赵淖烧进墓碑里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赵淖(无辜脸):我都准备好告白现场了,怎么能在这里草率告白?那肯定不得行!
夏柯(超凶):爪巴!我改主意啦!
————
第24章 伯爵的究极大阴谋
被赵淖气到心口疼, 夏柯满脸黑线地跟着他回到车上,前往餐厅坐下,拿着餐刀咯吱咯吱地用力切牛排, 声音响得赵淖不自觉挺直了腰板,惊恐地往他这边瞧。
吃过午餐,夏柯也没了看电影的心情, 只想回家把乱糟糟的思绪厘清, 颇显冷淡地拒绝了赵淖的提议。
赵淖有点着急:“但我已经包了场啊。”
夏柯动作微顿。
提到包场,瞬间回忆起伯爵游乐园的经历,再看看随时有可能被吸血鬼偷袭的赵淖,他无奈地叹口气, 妥协了:“就看一场电影。”
赵淖连忙点头, 趁着夏柯没注意, 噼里啪啦地给裴诀发消息。
[动作快点,我们可能不到五点就会回去。]
坐在吧台边喝酒边指挥保镖们搬花的裴诀随意看一眼手机。
“不到五点?”他不满意地小声哼哼,“那么早回来, 天还没暗, 不点蜡烛就没有浪漫的感觉了。”
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 嘀嘀咕咕地腹诽自家发小毫无艺术细胞,他仔细比对着每个气球、玫瑰、蜡烛甚至是闪粉的位置, 连蛋糕上的摆饰都要动手改改, 最后还叠了个一米多高的香槟塔, 前后左右反复地瞧, 最后确认完美无缺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让保镖把电闸关上, 所有的窗帘全都拉好。
保镖犹豫地提议:“关电闸是不是太过了?只关灯不行啊吗?”
“那怎么行, 你懂不懂艺术,只关灯不关电闸那就是自欺欺人,而且要暗一点才有氛围嘛!”裴诀笃定道,顺口开个玩笑,“怎么,难道还能把吸血鬼引到家里不成?”
尽管心里觉得这笑话有点冷,但毕竟是老板发小,保镖们会意地跟着笑起来。他们跟裴诀打个招呼,齐刷刷离开别墅,留下裴诀一人躲在二楼楼梯口的花瓶后边,手里捧着个摄像机,暗戳戳地准备把发小告白的全过程都录下来。
稀里糊涂结了婚还同居这么久才想起来表白,他发小绝对是独一份了!
说不定还能拍到赵淖深情落泪的场面,到时候他就把视频扣押在手里,要是赵淖再催他交画稿,他就截图赵淖的哭脸丑照发到朋友圈!
裴诀美滋滋地畅想未来,抱着摄像机呵呵傻笑,完全没注意到保镖离开时尚未闭合的大门忽然闯进的一丝黑影。
……
一天前。
吸血鬼古堡。
端坐主座的伯爵,细嚼慢咽地品着一小块血冻,舌尖舔过唇边染上的丝丝鲜血,看向身边半跪着汇报情况的血奴。
“赵淖在暗中调查伯爵集团?”他冷笑一声,“不用管他,普通人罢了,等我们得到魔法师,必然要把他做下一个血奴,让这些卑贱的普通人知道,胆敢染指魔法师是什么下场。”
旁边的吸血鬼们纷纷赞同地点着头。
伯爵优雅地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目光掠过一众吸血鬼,在中央某个浑身裹着绷带的家伙身上顿了顿,诧异地问:“木乃伊不都被镇压在埃及金字塔底了吗?是谁邀请木乃伊过来了?”
吸血鬼们面面相觑。
那只‘木乃伊’颤巍巍地举起手:“伯爵大人,是我。”
他那天在游乐园被伯爵惩戒的太阳光灼伤还没好,被烧伤处,连接触到空气都火辣辣地疼,只得用绷带包裹起来,可怜兮兮地等血肉重生。
伯爵不解:“我不是给了你一管治愈魔药吗?”
吸血鬼沉默片刻。
他弱弱地:“药过期了。”
自从禁咒魔法师跟一整个古堡的吸血鬼同归于尽,他的徒弟夏柯又抵死不从、逃亡在外,吸血鬼们再没了魔药的来源,他们的魔法体系又注定无法自行熬制魔药,即使是魔药存货最多的吸血鬼伯爵,最后一次获得魔药供应也过了一年多。
所以治愈魔药的保质期竟然这么短?
伯爵觉得丢了面子,暗戳戳地生闷气,停顿片刻,见吸血鬼们还在看着自己,硬着头皮开口:“无事,明晚你来我这里,我自有办法将你治愈。”
吸血鬼们的目光瞬间变为亮晶晶的崇拜,‘木乃伊’尤其激动,要不是行动不便,都想跪在地上给伯爵磕个头了:“感谢伯爵大人的仁慈!德古拉的荣耀与您同在!”
伯爵矜持地扬起下巴,轻轻点头,享受着众吸血鬼的吹捧,等到飘飘然回了房间,才开始犯愁到底要怎么治愈那只吸血鬼的灼伤。
吸血鬼的魔法体系与其他魔法侧生物不同,完全依凭着诅咒存在,他们能够学会和施展的全部魔法,都如诅咒般诡谲莫辨,也带着诅咒的尖锐攻击性。事实上,这也是吸血鬼无法修习创造魔法和治愈魔法的原因。
而驾驭诅咒的代价,就是世世代代被诅咒困扰,对世界上其他生物是恩赐的太阳光,对于吸血鬼而言,却是比任何诅咒都要歹毒危险的存在。
禁咒魔法师研究出的烈阳魔药,是吸血鬼数百年暗无天日后最璀璨的希望。
当然他们确实做错了,伯爵在心里嘀咕,不该贪心地想要利用烈阳魔药根除阳光对吸血鬼的危害,不该把普通人的小孩转化成血奴当实验品,不该把血奴实验室草率地建在古堡地底下结果被魔法师发现,更不该在禁咒魔法师斥责他们伤害普通人时恼羞成怒还蓄意囚禁他……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禁咒魔法师仅剩的徒弟抓回来。
“该死的国际魔法联盟,该死的普通人保护协约,”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不需要在乎形象,伯爵低声咒骂,“还有那间该死的房子里的该死的保护魔法——”
伯爵声音一顿。
他抬手召来血奴,仔细问清了夏柯和赵淖的感情和财产状况,确认过那房屋的所有权还在赵淖名下,顿时乐开怀,桀桀怪笑两声。
血奴惊恐地仰起头。
伯爵微微皱眉,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高冷气场,手指在血奴额前一抹,无情地剥离了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