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什么?他们居然说不干,这几个家伙是想要找死吗?!”

愤怒的声音在城墙上回响,让周围的士兵齐齐一楞,无数道眼光向我所站立这里看过来。

“是的,长官,四个人都是一口回绝。”卡罗斯摸摸鼻子:“我跟他们说了很久,无奈这几个人的信念实在是坚定。”

“我的参谋官,你是不是在二线待得过久,以至于忘记坚定这个词的解释了。”我盯著卡罗斯:“对这些老爷们来说,坚定的信念--那不值钱。”

“长官,信念这个东西好像与钱没有直接的关系吧?”

“在这些娇贵的闲人眼中,什么东西都跟钱有关,只不过是有个价格高低而已。”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没跟他们说,圣都学院的院长在我这里吗?”

卡罗斯有些无奈的回答我:“说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在拒绝我们的同时,还要求尽快见到罗伦佐院长。”

“我没听错吧?不答应我的要求,还反过来要求我为他们做这做那?”

“恐怕是这样的,长官。”卡罗斯耸耸肩膀:“看得出来他们很排斥您,这可不是个别现象,文人跟军人老是互相排斥。”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几个整天跟涂料和泥巴打交道的人,也可以被称呼为文人吗--”

“不好意思长官,我想那个应该被称为颜料,另外雕塑家只有在做坯子的时候才跟粘土离得比较近……”

“叫什么都无所谓。”我打断他的话:“怎么说你也是个准将,这样的小事你应该拿出军人的魄力来,你要检讨一下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软弱。”

“长官,你这可就错怪我了,其实这都是我专门安排的。”卡罗斯往左右看看,热情的凑过头来:“他们都是罗伦佐院长的弟子,跟这个老混蛋私交很好,我特地留给长官你找乐的……”

“省省吧!你毕业于皇家学院,不好意思下手,把这麻烦留给我倒是真的。”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好嘛!参谋官花花肠子是不少啊!”

卡罗斯一脸的索然,嘴里念叨著:“知道还拆穿,长官你也太不体恤下属了……”

“好好好。”我实在不能忍受此人的唠叨:“你马上通知他们过来见我--跑步来!”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

卡罗斯微笑著回答我,跑过去叫了一个传令官耳语一阵。他好像早知道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一样,我甚至怀疑他的“阴谋”还不止这一点。

我转头注视著城外的大片草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是丽桑城的南面城墙,这一段在前几天的战斗被破坏了好几处,本来我今天是来视察修复状况的,没想到却遇上这件事……在写给其他总督的信笺没有得到回覆的情况下,这几人拒绝为我效力的行为激怒了我。

起来,这四个人的地位是有些特殊,他们是皇家学院的导师,拿著少将等级的薪金,待遇与准将持平。

以前在圣都,武官见了他们还得先行礼呢!不过我个人对这些家伙一向没什么好感就是,平常见了也不想搭理……他们对我的态度也是一样。

我在为光复斯比亚帝国而浴血奋战,手下将士无不用命,而这几个只会讲空话玩泥巴的蠢材,他们凭什么敢拒绝我?如果不是看这几个人有一技之长,我甚至都不会瞄他们一眼。

“长官,或者我们真该考虑一下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了。”卡罗斯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随著战局的展开,我们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人,他们看似对眼前的战局没有什么帮助,但在其他方面却能帮到我们的忙。”

“这点我也明白。”我点著头说:“但是做人总得认清形势,现在是什么状况?本少爷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他们居然还敢跟我打对台。”

“作为你的参谋官,我只能他们的思维和军人不一样。”卡罗斯拍拍身边一块刚被放置好的石头:“我们是军人,认清所处的环境是第一要务,因为我们在电光石火间就得做出生死攸关的决定。而他们这些人呢!他们自认为自己的思维远远领先于普通人,是站在历史的前沿俯视著世界……”

我呵呵笑著,肩膀止不住的晃动。

“长官。”卡罗斯惊讶的问:“你在笑什么?”

“站在历史的前沿?那我就得问一下了,鲁曼叛乱的时候他们是站在哪里?刚好站在茅厕里吗?”我继续冷笑著:“在我看来,他们甚至比不上向我邀功请赏的那些部族领们,人家还知道要在心里算算自己出了多少力再谋划职位。”

“他们认为战争是军人的事,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保护,就因为我们是军人吗?”我冷哼了一声:“保护他们也可以,但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毕竟他们是斯比亚帝国的一分子,皇家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目前就是他们回报的时候。现在不要说是我要他们做点什么,就是我要奴役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不就是世界吗?什么样的人都有,也许他们是想为自己争得一个更好的待遇而已……”卡罗斯叹口气:“长官,你想怎么做?”

“反正在他们眼中,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就用我一贯的方式处理好了。”

“可是,老板你还需要他们为你长期的工作。”

“先顾眼前。”我想了想:“至于以后,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理。”

“长官,他们已经来了。”

我转头看去,四个表情狼狈的中年人正被士兵押送上来,爬上城墙时一个个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不会真是跑来的吧?我当时只是有点生气随便那么一说而已,还好我没说让他们一路“滚”过来……

以后不能这样漫不经心的对下属说话了,这些家伙会当真的。

“啊……四位先生来了,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卡罗斯这个混蛋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冲上去问长问短还挥退了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没你们的事了,下去。”

虽然我的目光没直接放在他们四个人身上,可我能感受到他们那充满怨恨的眼光直刺我的前胸。

就听一个喘著粗气的声音在问卡罗斯:“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

“没想怎么样啊!”卡罗斯用温和的语调回答:“我们的长官只是想跟大家见个面,所以就请你们来谈谈。”

“请?”另一个愤怒的、几乎就快断气的声音大声呼喊:“我们被押著跑了五条街,这也叫请!”

脸麻木的岩石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几个人所在的位置,嘴里冷冰冰的挤出一句话:“长官身前,不得喧哗!”

然后听到“叮”的一声轻响,岩石用左手拇指把配刀顶出来一点点,右手握上刀柄,专注的眼神一一打量著这几个人的颈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任何普通人被面相凶恶的岩石瞪上一眼都会暂时失去思考能力,更别说现在这个样子……

“岩石少校,不要紧张嘛!”卡罗斯一边把岩石劝开两步,一边开始挥他的口才:“几位先生,现在是打仗,这跟学院可不一样,希望你们尊重军事法规。战时的军法可是很严厉的,军法官一个签名,执法团的士兵就能处决人犯。”

“军法官?”一个家伙见岩石退开,又开始嘀咕:“军法官还没签字呢……”

岩石把胸一挺,直直的走过去,把卡罗斯弄得哭笑不得。

“说什么呢?”卡罗斯一面阻止著岩石,一面回头说:“这是陛下亲自指定的总督近卫队长,砍人脑袋连字都不用签……”

“……”

两个人的表演都非常逼真,也该我上场了。

我吐出嘴里咬著的草根,迈著跨度一致的步伐走到卡罗斯身边站定,先伸手挥退岩石,再面无表情的看著这四个人。

直到岩石退到侧后,四个人恐惧神情才开始缓解下来……浑身上下带著凌厉气势的岩石站在身边,没几个人受得了这个。

“你们……”我缓缓问话:“是哪一个帝国的人?”

“那、那还用说,我们当然是斯比亚帝国的人。”

“你自称是斯比亚帝国的人。”用冷漠的目光盯著回答我的人,我说:“那你知道斯比亚的王是谁?”

“是克里默.夏麦陛下……啊!那是先王,现在应该是菲谢特.夏麦陛下。”

我一把就将这个人拽了过来。

“原来你不是不明白事理,你知道谁是斯比亚的王!”我单手抓著他的衣领,猛力摇晃几下:“为什么拒绝效忠王室?想反叛吗?”

松,他瘦弱的身躯像块破布般在城墙上的疾风中晃悠几次,然后软绵绵的倒在地上,这个倒霉蛋本来苍白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色。

“将军!我要求你给于我们最起码的尊重。”四人里其中一个赶紧过来扶起倒地的人:“我们是皇家学院的学者,是整个帝国都要礼敬的人!”

“礼敬?”我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凭什么礼敬你?你以为装模做样的舞动一枝画笔就能得到礼敬?还是你的脑袋被人灌水了?”

“那不是装模做样,那是做画,那是我们把整个身心投入的艺术,那是我们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努力的,世界上最高尚的事!艺术给人以巨大的震撼,艺术能洗涤人的灵魂--你根本不瞭解!”

“做戏吧!”我给了他一个满是蔑视的冷笑:“用恶心的颜色博取无知愚民的赞叹,小丑的行径而已。”

“将军,坦白说吧!我明白你要我们干什么,但我们不是画匠,绘制地图不是我们的事。”另一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是军人,战争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在战场上献身是你们的命运,为艺术而献身是我们的觉悟,我们不必扯到一起!”

“为艺术献身?好!那你从这城墙上跳下去吧!”我示意岩石抓住他:“在我这个军人看来,有人自三十臂高的城墙上跌落并且鲜血飞溅--这行为才是艺术。”

“放肆……太放肆了!”额头上绽出青色的血管,被抓住的画家咆哮著:“我要控告你们!”

“随便你去告,本总督不在乎。”我转头看著其他几个人:“现在就看你们了,你们答应为我绘制地图,他就不必为艺术献身……如果继续说不,你们就准备都为艺术献身好了。”

“将军,希望你意识到了你自己的恐吓行为!”四人中的雕塑家用低沉的嗓声说:“就算我们现在迫于无奈答应你,也不会心悦诚服的。”

“是不是心悦诚服,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的是一个结果,是或不是,这很简单。”我让岩石把抓在他手里的画家摁在城墙上:“废话少说!你们答不答应?”

“我们……”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终于点了头:“我们答应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竟然混杂了恐惧、愤怒、惋惜、鄙视……真不愧是愿意为艺术而献身的人。

“早点答应不好吗?硬是逼著我生气。”我并没有让岩石马上放人,而是走到他们跟前:“你们说说,这是不是你们自己犯贱?”

“你……”

“到了少爷我的地方,就得守我的规矩。”我托起雕塑家的下巴:“要听话,别惹我生气。”

“你难道不怕我们在地图上……”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就让他闭上了嘴。

“随便啊!你们可以试试,反正我是无所谓。”我笑了笑,让岩石放人,再对卡罗斯说:“去拿几套军服给他们换上。”

卡罗斯答应一声,立即就叫人去取,他当然明白我的用意。

“我们为什么要穿军服!”那个差点就为“艺术”而献身的画家又激动起来:“答应为你绘制地图还不够吗?”

我的嘴角微微一翘:“要不就光著身子、要不就穿军装……你们可以自己选择。”

“你……”

“又想说什么尊不尊重吗?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我不尊重你。”我走近他的身体,手指著在城墙上忙碌的士兵:“看到吗?这些只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没有高贵的出身,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但我却尊重他们……因为他们在为斯比亚帝国,在为菲谢特陛下奉献著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在大口的喘著粗气,双眼很不服气的盯著我。

“而你们呢!在叛军肆虐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你凭什么要求我的尊重?一个军人的尊重就怎么容易得到吗?”我整理著他散乱的头:“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想让我尊重你,想让这些在火海血雨中冲过来的军人尊重你,你们得拿出点东西来。”

“叛军作乱,我们能怎么办?”他愤愤不平的说:“拿东西?我们就会画画而已,难道还要让我们拿著画笔去跟叛军拚命吗!”

“有为陛下效力的想法就好。”我拍拍他的肩:“不管你信与不信,真正的军人是最重感情的一类人,你一幅精准详细的地图,可以避免很多指挥上的失误,也可以避免无数战士的无谓牺牲。所以--当你们成功绘制出全新的斯比亚全境地图时,你们就会赢得我的尊重,赢得全部士兵军官的尊重。”

“哼,斯比亚全境地图……”他冷哼了一声,其余三人默默无言。

“我不强求你们相信我的话,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来证明。”我带著人向城墙下走去:“不过我希望你们早点完成周围几个行省的,二十天好了。”

“二十天……你等等,这时间怎么够!”在我走到城墙下的时候,我听到这样一句喊叫,应该是对我喊的,真是没有礼貌啊!什么你你你的。

我是懒得搭理,自顾自的走著。

“长官。”卡罗斯向城墙上瞟了一眼:“二十天真的够吗?”

“周围几个行省他们应该很熟悉才对,而且还有老地图作为参照,应该不会难住他们。这个人啊--有压力才能有动力,再说了,我又没说不能完工就把他们怎么样。”我呵呵笑著:“这四个人你多关照一下,生活上尽量照顾,给他们少校军衔,军法管理。”

“是。”

“现在嘛……”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本少爷就等著那些总督们回信了。”

几十面黑色镶金边的军旗在城头整齐的排列著,在疾风的吹动下幅度一致的飘扬,并出阵阵声响。

城墙上下,肩负守卫职责的第三军团士兵武备完整,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来回巡视。而在这其中,却要数站在城门下的一队士兵最是威风,他们不但武器精良,连身高体形都相差无几--特地从一个近卫团里挑选出来的,都是久经历练、心绪沉稳的家伙。

队骑士慢慢的策马进了城门,他们穿著样式不一的盔甲,配备的武器各式各样。马上骑士警惕的眼神四下扫视著,以队形严密护卫著队中几个人--这就是几位总督派来谈判的代表了。

进入城门的骑士才刚刚下马,站在城门不远,身为黑暗行省总参谋官的卡罗斯已经大步迎了上去,这家伙今天把自己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倒也显出几分“优雅气质”来。

著卡罗斯跟几个衣著光鲜的人物挨个打著招呼,听到隐约传来的只字片语,我微微一笑,斟满红酒的酒杯靠向唇边,浅尝了一口杯中香醇的液体。

“真是眼馋啊!”身边的海尔特抱怨著:“都是军团长,为什么莫亚那家伙就能人模狗样的穿著漂亮的神族盔甲去跟人见面,而我却要窝在这小小的酒馆阁楼上偷看?”

我没有转头,眼光依旧穿过一扇小窗注视著城门下,嘴里轻声回答著海尔特:“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乐意跟你的老大待在一起?”

“我没这个意思,跟著老大当然好,可出风头的事也不能让别人占了。”海尔特忙解释:“老大,我明白你的用意,你是要这些杂碎看看我军的实力嘛!这当然是我海尔特最能表现出来的东西,我手下的兵可没一个是孬种……”

“我知道,所以我才把你藏起来,你的风头还没出够吗?”我看了海尔特一眼:“你的面相又不是很和善,第一次跟人见面还是不要搞得剑拔弩张的好。”

“面相这东西可是父母给的,而且是在我出生之前,你觉得我有机会提出建议吗?我说老大,你这话可真伤人。”

“我只是说你的面相不和善,又没说你的面相不好。”我几乎笑出来:“何必太在意这个?我的面相怎么样,还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这话还差不多。”海尔特凑近小窗:“这些人,不是某个总督的儿子就是某个总督的弟弟,我真担心是否能跟他们谈得来。”

“政治就等若是一笔生意,一边是手里有货,一边是兜里有钱,我们又不是要空手套白狼,你担心什么?”我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就说明他们有做这生意的意向,我们只需开出合适的价格就可以。”

“然后呢?”海尔特也在观察著慢慢走近的人群。

“然后,就像是集市上那些买菜的和卖菜的一样--开始讨价还价。”

他们从我面前的街道走过,卡罗斯还找藉口故意在酒馆门前停留了一下,以便我更清楚的观察这几个人。

我注意到,前来谈判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最年轻的也是四十出头,根本没有一个毛头小子,对于卡罗斯,这几人的应对得显得有礼有节,没有表现出一点急躁的神态。

他们渐渐远去,而我则陷入沉思之中。

这些久经世事的对手,不像年轻人那么好唬,仅靠我们先前开出的条件可收买不了……是不是能增加些?算了吧!再对他们让步,菲谢特就得去到乡下种地,原本准备开出的条件绝对没有进一步优厚的空间了。

既然是这样……

“海尔特。”我开口问:“你的部队明天有训练吗?”

“有啊!天天都在训练。”

“你想不想穿穿你那套神族盔甲?”

“当然想了!”海尔特两眼光:“我能穿了吗?”

“过一会我就把你那套神族盔甲交给你,你明天带几个团演练给他们看。”我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著窗框:“叫士兵们精神一点,穿戴整齐,拿出气势来,就当是在打仗!”

“是的,老大。”海尔特兴奋的搓著双手,嘿嘿笑著:“早就等著这个了。”

“就这样吧!我也应该回去了,等一下要和他们见个面。”我转过身走向楼梯:“你也要回去准备一下,时间不等人,这谈判结束得越快越好。”

“放心吧,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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