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寐

看着乌鸦脸上妖异的笑容,一股熟悉的感觉掠过第一魔将心头,但只有感觉,却没有相应的记忆。不过,仅是这种感觉就已经足够了,因为那里面充满了暴戾和杀戮。

“让外面的祭司继续加强绝地屏障。”她提起自己的长枪,轻声嘱咐弗格:“你走在我身后,小心应付,我们先去会合古德龙。”

“不会吧,姐姐?”弗格小声问:“上次他能打伤你,是因为我们魔将的使命只是应付人类强者的,可这次他居然能伤到逆星众,逆星众可是真正的魔族战将啊,难道说,他的实力已经过了一般的黑暗魔族了吗?”

“很简单,以为他根本就不是乌鸦。”第一魔将沉声说:“或者应该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乌鸦了!”

“谁说我不是乌鸦?”听到了爱米妮的话,乌鸦脸上慢慢显露出一丝狰狞来:“你真的认识乌鸦吗?”

被他的一样目光一瞥,第一魔将猛地停住,全力戒备中,脚下的步伐再也迈不出去。

“我对你没兴趣。”乌鸦却又摇了摇头,似乎对她不屑一顾:“去前面换魔翼和涤尘过来,也好把这个阵型弄得完整些,我要打得尔等心服口服!”

如果是换一个人来说这话,怕是瞬间就会被周围的魔族挫骨扬灰,但在此时此地,逆星众全员却都默不作声——虽然缺了魔翼和涤尘两组人马,这个阵型的威力大打折扣,但以真正黑暗魔族的身份和能力,他们十多人联手却拿不下乌鸦,那么被乌鸦侮辱也是很正常的。

第一魔将也不多话,带着弗格从旁掠过,她们要赶去另一处战团,也是今夜的核心所在。

不管乌鸦有多嚣张,但他的实力已经摆在那里,单由逆星众组成的阵势根本拿他无可奈何,三魔将必须把魔翼和涤尘换出来,好让围困乌鸦的阵型变得完整。换个角度去考虑,自己三人虽然对付不了乌鸦,但应付科恩还是有把握的,只要拿下科恩,也就等于拿下了乌鸦。

至于乌鸦的能力是不是过了黑暗魔族,是不是应该被抹杀掉,这些并不是三魔将应该关心的事情。

绕过几堆宫殿的废墟后,爱米妮终于看到了科恩·凯达——不过这一瞥却让她更加震精。

与乌鸦那边打得天翻地覆不同,这边是一片寂静,别说人,连影子也没有移动分毫。

在凌乱的废墟土堆中,有一片干净无比的地面,身着黄袍的科恩·凯达就站在这平滑地面的正中。

科恩微闭着双目,左手手掌贴在一位魔族胸前,右手反握一张金光闪闪的战弓,似乎是挟持了魔族作为人质,而被挟持的魔族目不斜视的看着科恩,面副惊骇莫名的表情。

十来位魔族成员分散站在科恩·凯达身边的各个方位上,一动也不敢动,就连手持双刀的古德龙,也只是在科恩身后作势欲扑。

场中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很平静;双方都像是雕塑一样,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思绪。但很明显,静止下来的只是一种表象,场中无形里透出的压力,却让这时赶到得第一魔将不敢妄动。

这太诡异了!

在这片场地上,科恩才是整个势态的主宰,他把局势控制在一种极易被破坏的平衡中,远方光幕投射而来的光线,好像全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也逼迫着旁人把目光放在这唯一的光源上。

而周围的魔族成员,却被迫站在没有光线之地,接受这光源的照耀,完全失却了主动,正处于进退不得的境他们只能和科恩一样保持静立姿态,留意着科恩的下一个举动。

魔翼和涤尘,是真正的魔族战将,是能与光明神组成员直接对垒的强大组合,怎么可能让一个凡人制住?!虽然乌鸦对上逆星众的场面已经让第一魔将吃惊不小,但她好歹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在上次的事件里,三大魔将就在乌鸦手里吃过亏,她本人甚至还受过伤。长公主殿下本来要大举报复,后来在魔王的干预下才作罢。

魔王说过,乌鸦是另有来历,但科恩不同啊,他是真真切切的凡人!

在她的印象里,但凡是遇上打斗,流氓皇帝的表情一定是既丰富又精彩,各种心计和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哪会像现在这样,脸上一片平静,手里举重若轻?

什么时候,一个凡人,一个静立不动的凡人可以压制两部魔将了?

难道说,他已经达到能以实力为射中魔族的地步了吗?

不,这不可能,凡人怎么能跨越上族的界线,拥有比黑暗魔族还强大的实力?这一定是假象,一定是科恩凯达穷他全部心力制造出来的一个假局!他应该是在等,在等乌鸦杀退逆星众之后再来支援他——可是在今夜,他不会等到这种机会了,因为黑暗魔族势在必得!

如果他现在束手就擒,那么还会有一大半存活的机会,可现在已经展露“如此实力”,又把局面搞成这样,魔王陛下……不,长公主殿下岂能再容得下他?!

想到长公主殿下,魔将心头一凛。

“涤尘的裂日弓,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第一魔将又向遥远的长公主殿下去一道神识,知会这边的异状。

第一魔将的这句轻语,让场中的科恩察觉,他两眼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弥漫四周的气氛也跟着一变。第一魔将惊讶莫名,因为她的感觉告诉她,睁开眼睛的仿佛不是科恩,而是周围这死局一样的迫人气氛!

她终于稍微体会了其他魔族的窘迫,原来这场地就如同科恩的本体一样,他们虽然距离科恩有一段距离,却如同那位站在科恩面前的魔族一样,其实已经被科恩控制住了!

她不清楚科恩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他的斗气和魔力没有丝毫外溢,但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却如此真切——因为在他睁眼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魔族跟着动作,他们只是更紧张。

看着他那只贴在魔族成员胸前的手,第一魔将忽然涌起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或者这不是科恩要加重对方的压力,而是一个缓解压力的手法……

“爱米妮,你可来晚了。”

睁开眼帘的科恩向她这里看了过来,语音比平时缓慢,甚至双唇的每一开合都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从睁眼、转移视线再到说话,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比平时要慢上许多,这让她能很轻易的预测他的下一个动作,但是,他每两个动作之间,却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打击的间隙。

至少以第一魔将的眼力,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击切入的缝隙。

“你穿盔甲的摸样还是那么耐看。”

“有多耐看?”对上科恩,第一魔将并不像面对乌鸦时那么生硬,她闻言露出一个淡淡笑容:“你手上抓着黑暗魔族,这可是犯了大忌讳。”

“他射了我三箭,难道就不犯忌讳?”科恩那漆黑的双眼,正在漫天黄光下闪闪亮:“说起来,你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吗?”

“差不多了。”第一魔将目光掠过科恩胸口,把枪尖放低了些:“陛下呢?”

“我是再好也没有了,”科恩轻声一笑,转头去问近在咫尺的魔族:“你想好了?”

一直到科恩说出这句话,场中气氛才稍有回缓,古德龙趁机退到第一魔将身边,犹自气喘不已,但面对着科恩的那位魔族却没有这份运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第一魔将轻声问。

“他勇精神力能直接冲击我们的身体,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配合上其他武技,让我们很难近身。”古德龙语气急促的解释:“涤尘战将射了三箭就被他找到,已经折磨两次了——你进入场中就能感受到,那种精神力非常诡异,虽然不会伤及**,却能给我们极大的痛苦!”

“让魔翼和涤尘去那边助攻乌鸦,我们三人来负责科恩,长公主殿下一会就会赶到。”安排好战术,第一魔将扬声说:“陛下,你还没玩够吗?”

“你这是在故意气我吗?”科恩摇摇头苦笑:“我什么时候玩过男人了?”

“但是看起来——很暧昧呢!”

“是这样吗?那接下来就劳烦三位魔将吧!”

话音一落,科恩手掌中蓝光一闪,站在他身前的魔族被打得飞起,落地时的狼狈也就算了,站稳之后居然还弯腰干呕,连三位魔将都看得有些不忍。

“爱米妮,弗格,古德龙,这才是我最喜欢德组合。”科恩把玩着手里的金色战弓,脚下纹丝不动,神情平淡的问:“三位准备用什么来招待我呢?”

“只要你肯留下,用什么招待都可以。”爱米妮说:“你要是跑掉了,我可是会被责罚的。”

“自己主子不够仁慈,这又关我什么事了?”洒脱的把手里的战弓这段丢弃,科恩笑对三位魔将:“算了吧,如果你们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是留下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想起刚才涤尘战将的遭遇,爱米妮的目光不由的看向了古德龙,古德龙点头回答说:“他今天晚上很奇怪,一开始就问了我们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很怪异,涤尘战将就是因为不肯回答才会被他折磨。”

“陛下什么时候好学起来了?”爱米妮好奇不已:“好吧,请陛下考校。”

“难得有人肯为我解惑,真是不胜感激,”科恩欣慰的点了点头,目光中显然充斥着一股欢欣:“请问何时无泪?何时无声?何时无言?”

“陛下的问题真奇怪,”爱米妮说:“这很简单,无泪时便无泪,无声时便无声,无言时便无言。”

爱米妮的话一出口,另两位魔将立即全神戒备!

“无泪时无泪,无声时无声,无言时无言……”

科恩将爱米妮给出的答案念叨了一遍,然后眉头一紧,进而低头闭眼,进入了沉思状态。

他这一思索,整个人的气息就变得紊乱起来,时而低缓、时而高涨,就好像是一支燃烧在狂风中的蜡烛,紧跟着,身体内的斗气和魔力也开始了剧烈波动……对一个武技高的人类来说,这种动荡是极为危险的,继续下去的话,就有斗气爆裂、魔力反噬的可能!

可还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场地的气氛,甚至整个空间也跟着科恩的起伏而剧烈变化着——无形中给予爱米妮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无形力量充斥在自己周边。

狂暴的、凌乱的,毫无规则的撞击、缠绕,就好像自己闯进了一个迷乱的心境,被万千无序思绪包围!

是的,就是这样!科恩还是那个科恩——只不过这时的他正好和以往颠倒了顺序,静的是人,狂的是心!

可以说整个大陆上,包括两族,只有爱米妮才能看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她震惊不已,脚下不禁向后退了少许。

片刻之后,气息起伏不定的科恩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罩定了她。

“爱米妮,”他嘴里吐出三个字:“你错了。”

科恩的话一出口,场中气氛当即凝滞!

“来了——”两位魔将同时纵身:“快闪避”

“你,错了。”一丝痛苦,涌入了科恩脸上的平静神情中,她的手指向爱米妮缓缓一点,从指间涌现的蓝色光芒犹如长链,兜头向第一魔将抽去!

“轰!”的一声巨响,从科恩到爱米妮的站立之处,足足三十步的空间里出现了一串爆裂的光球——爱米妮事前得到提醒堪堪避开,却没能完全退出爆裂范围,被那弥散的蓝光扫中下肢,顿时半个身体像是被火焰点燃,痛楚到了极点,忍不住出了一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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