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陆沉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
不想吃饭,不想洗澡,但也不想睡觉。
大脑放空了好一阵子,陆沉总算是积攒够了能够让自己重新行动起来的精力。他站起身来,开始在自己的柜子里寻摸起了能够果腹的食物——具体能摸到什么食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出门去学校食堂。
在柜子里摸了半天,陆沉似乎在自己杂乱的柜子里隐约摸到了一个包裹着冰凉凉的罐头包装。
从大小和分量上估计,这个应该是之前为了躲台风而买的螺蛳粉罐头。
陆沉看了一眼宿舍,然后迟疑了一下。
他把手抽了回来。
宿舍可不是他一个人住,虽然室友现在不在宿舍里……但鬼知道他啥时候能回来。
考虑到人际关系,以及个人人身安全,陆沉还是放弃了拆包并且拉动罐头自热拉绳的念头。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接受不了酸笋的味道呢?这东西多好闻啊!
“包子……”瘫软在凳子上的陆沉摸出手机,开始寻求起了科技的帮助,“帮我叫个外卖。”
“今天又吃随便是么?”包子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着,“陆哥,你这个月除了和嫂子一起吃韬味楼,剩下吃的都是随便。你是不是偶尔也得有一点自己的口味偏好啊?”
“我没偏好。”陆沉闷着声音说道,“决定自己的晚餐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消耗脑力了,包子你帮我选吧。”
“对食物缺乏欲望,这可能是心理疾病的一个典型表现。陆哥你要不去挂个精神专科的号?”包子一如既往的不听话,同时还嘲讽了一下陆沉仿佛精神有病。
就在陆沉准备翻脸之前,包子忽然问道,“哥,你原本计划在宿舍招待客人么?”
“宿舍里怎么招待客人?招待客人我还吃随便?”陆沉瞪圆了眼睛开始生气,“包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的工作应该是要协助我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哥,你要是没有计划的客人,那现在最好先和嫂子打个电话。”包子说到,“楼下……”
“下”字刚出口,陆沉的手机忽然彻底黑了屏幕。包子的声音也突然消失,只剩下了“啊”的发音还在房间里回荡。就像是陆沉的手机突然决定停止工作了一般,这台用了他足足两个月的津贴才买来的机器就突然变成了一块光滑的,黑色的砖。
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机,陆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哐哐哐!”门口突然传来了砸门的动静,陆沉胸口已经停跳的心脏被敲的跟着一起“咚咚咚”的跳了起来。
“谁啊?”全部注意力都被砸门的声音吸引过去,陆沉带着一股子火气过去开门。这种声音贼大,敲又敲的特别快的敲门声本身就自带着一股不言自明的挑衅。而两只手在键盘上挥舞到带虚影,并且一挥就是一下午的陆沉现在对于挑衅只有一个态度。
开门骂回去!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陆沉一把拉开了房间门,结果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重新咽了回去。
门外站着三个人,而且这三个人中,有两个陆沉惹不起。还有一个不认识。
唐庆隆院士和那个在综合调查局里吊儿郎当得过且过的中年人站的略微靠后一点,反倒是陆沉并不认识的一名年轻女性正站在宿舍门前,深深皱着眉头。
站在宿舍的公共区,唐庆隆首先发言道,“别紧张,我和渡边课长找你有正事儿。”表明来意并象征性安抚了一下陆沉,然后说道,“能不能进屋再说?”
宿舍里突然来了三位客人,陆沉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好在他也没打算招待人家,而这三人明显也没把自己当成什么“客人”。
进了陆沉的房间后,唐庆隆一点不见外的搬来个小马扎坐下,随后开始说明具体目的。
“事情是这样的,你和知然的实验……这个想法很有独创性,而且我们认为成功的可能很大。”唐庆隆说道,“所以,有关部门希望能够扩充你们这个实验组的规模,尽快拿出一个结果——至少是一个方向性的结论。”
陆沉没搭茬,他看了看站在唐院士左侧的那个渡边课长,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死死盯着自己,面露不善且毫不遮掩的砸门女人。
嗯,来者不善。
“这位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李主任,她的研究组在大崩溃的治疗研究上很有建树。”唐院士吃过的盐比陆沉踩过的沙子还多些,他当然看得出来小陆被这一顿哐哐砸门整的不太高兴,这样很好,要继续保持。既然要保持,那就先介绍一下砸门的这人是什么来头——俗话说同行是仇家嘛。
小陆你一个风湿免疫科的医生见到精神科医生,是不是也可以互相先敌视一下?
存心挑火并不是因为唐庆隆院士和李主任有什么“恩怨”。这个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养了半辈子桃树,结果半路被人偷摘了桃子。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不能乐意。
唐庆隆当然不乐意自己学生的项目被精神卫生中心捞走,而李主任同样也不希望自己的研究领域突然钻进来一个搞什么量子力学的物理学家。
同行之间还能有理有据的互相进行人身攻击,说不定还能骂出些能够永记史册的经典台词。跨了学科之后,一不小心就得闹出笑话来。
最好的办法还是别让跨学科的人来折腾。这是唐庆隆的想法,也是全民精神卫生中心的李晓慧主任的想法。
双方都觉得,这是有人要摘桃子。而且唐院士和李主任两人都认为,对方没安好心。
要不是因为作为联合政府的代表渡边课长还在旁边盯着……说不定两人都得先打一架。
尽管有心直接拒绝,甚至恨不得直接朝着渡边的脸啐两口老痰。唐庆隆仍然没办法直接当着渡边的面这么说——所谓有求于人,不低头真的不行。
托马斯现在被当成了对撞机爆炸事件的主谋,如果不低头求人,以后恐怕物理所连抚恤金都发不了。
卒年31岁的托马斯和他的女朋友育有两个孩子,而那个姑娘的工作是幼儿园保育师——工作繁忙且收入不高。
托马斯的死已经让这个小家庭风中飘摇,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两个孩子和新寡的幼儿园保育师母亲是很难维持生活正常的。
作为托马斯的老师,唐庆隆认定自己有责任为这个学生的妻子孩子们做些什么。但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好在学生足够争气,穆知然和陆沉的实验就成了一枚非常有诱惑力的筹码。
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能够直接证明,托马斯就是爆炸的“始作俑者”。那把他认定成“罪犯”从而停发抚恤金的事情就还有回转余地。
唐庆隆内心复杂且纠结,李晓慧主任的情绪稍微简单一点——她很愤怒。
作为从业五年发了十七篇高分论文的超级学术精英,真正的发论文机器以及无情的研究者,以28岁年龄就成为全民精神卫生中心主任的李晓慧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
没办法,研究精神病的医生都得首先具备“固执”这一基础特性。要是连这点基本能力都没有,那保不齐就得被病人同化。
李晓慧主任固执的认为,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是一种群体性精神疾病。它的发生取决于人群的应对方式——如今有了比较丰富的应对经验,绝大部分的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都变成了零星散发就是这个论据的最好证据。
既然复合型精神障碍综合症是一种精神疾病,那就不应该让一个风湿免疫科的临床医生,让一个物理学的女博士掺和进来!精神类疾病,那当然应该由精神疾病专科医生来处理和研究——搞电子旋转干什么,那能治病么?!
双方其实都不太乐意合作,但无奈中间夹了个渡边——在综合调查局里任职的家伙虽然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如果真的翻脸咬人,那可真的是个巨大的麻烦。
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憋着。固执的李晓慧主任憋了一肚子火,这才有了砸门的动作——精神科医生就这一点好,她深知如何保持自己的精神健康。
老娘不爽了当然要表现出来,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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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坐在宿舍里,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皱着眉头没说话。
唐院士已经把来意说的很明确了,而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年轻李主任也说了“欢迎专业人士加入”。但陆沉却觉得,这两位似乎都有些话想说但是没说。
有话想说但是没说出来,这种情况往往多见于患者家属,以及一部分有冶游史的患者身上。他们总是觉得,自己掌握了一部分消息,但不知道重不重要,应不应该现在说出来让医生知道。
陆沉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唐院士有话想说但是没说出来,那个李主任也同样有所隐瞒。
反倒是站在两人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好像非常无聊——几乎就像是个被强行拉到从来没见过的远房亲戚婚礼现场吃席,结果发现提供的菜色平平无奇的中年人似的。
“加入其他的研究项目……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陆沉非常直截了当的选择了打太极的处理方式,“毕竟这个项目的主导者是知然不是我,等会我去问问她,然后再给几位老师回话行么?”
“咚!”陆沉忽然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使劲晃动了一下,这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和中型运输卡车一样大的东西狠狠的撞在了宿舍楼上似的。
能把整栋楼都撞的晃悠一下,这辆卡车的速度可绝对不算慢的。
唐庆隆和李晓慧主任都同时扭头向窗外看去,而那个平平无奇的渡边则反应更快,他用和自己身形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冲到了两位学术精英身边,然后极其粗暴的按住两人的脑袋就往地上压。
同时,他紧张的声音迅速充满了整个宿舍,“应变小组马上行动,掩护vip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