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中午,米兰达队长被传达到中心小会议室候令。
协调处司长路易莎出来迎她到茶水间,用自己的香草奶茶调了点泡泡酒进去,搅和后递给她。
米兰达端起来摇晃了几下,闻了闻,喝了一大口,赞道:“好喝。”
路易莎轻快地笑了起来,露出整齐白玉般的细牙。
阿道夫带着一行人进小会议室,考辛斯眼尖,看她们两个站在茶水间说话,很快粘了过来。他想跟米兰达打声招呼,无奈米兰达明明见他进来,却瞧都不瞧他一眼扭身出去。考辛斯肩,转头就对路易莎甜甜地道:“小香香,你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喝的茶?”
路易莎礼貌地道:“回考辛斯侍卫长的话,今天准备的是香草咖啡奶茶。请您端过去吧。”说完她就就跟在米兰达身后出了茶水间,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考辛斯对她们的背影抛了抛媚眼,喜滋滋端着奶茶过去分发。
阿道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其他的人整齐地向他敬礼,他回礼坐下,其他的人也跟着坐下来。只有事务长官托马斯·杨的位置上是空的。杨来不及见到睽违多载的上司,便先收到上司一纸授权书,他立刻星际跳跃到中立星系一号星球保护区涅阿顿市去了。
将军道:“特别救援队先把要讨论的情况说清楚。”
米兰达道:“是。格力斯出闸就关进去了。那个女人受得伤比较重,还在医疗舱,伤势控制住了。她身上有更重要的迅息由内务长弗德罗先生汇报。那小羊是我祖父祖母要我帮忙医治的,谢谢将军出手相助,他现在的情况稳定,我需要寻找一颗高阶云萝萝,如果有同僚能提供帮助,我将万分感谢。那对双胞胎没有什么事,和那只蠢猪一起整日守在疗养舱旁。完毕。”
将军眉头微微一皱,沉默了一下,严肃地道:“对格力斯的处理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你不必再费心。你要寻找高阶云萝萝,是你的私事,更不该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米兰达像是怵然一惊,马上锵声回应道:“是!接受将军的批评指导!”
将军看向内务长弗德罗。
弗德罗双目通红,显然没有休息好,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米兰达少校,得到将军的指示,忙把手上的资料呈给将军,又喝茶润润喉咙,才道:“近来边境都不太平,小规模袭击冲突不断,而帝国内小老鼠近期活动更是频繁,国务院特务组abc一直在分析寻找引发事态无限蔓延的原因。从现在我们手上掌握的信息看来,源头找到了,小老鼠们在找的就是这只小羊,确实地说是这只小羊所拥有的拟态,【创世界】。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只被世俗所隔绝的小羊拥有【创世界】,现在从米兰达少校上呈的报告分析,可以判定,是从这名叫【林青苹】的女人这里所得知悉的。另一个有力证据,是事务长官托马斯·杨反馈过来的情报。他带人潜入到这个女人荒谷里的居住地碪查,发现了大型的宇宙引力波发射接收器,虽然近期有被改造作它用。而这个女人眼膜被植入的生物波全息摄像仪,她每天看到的事和物很有可能被有心人接收、读取并破解了,然后那背后的人发现了她居住的荒谷中有天丝矿藏,借派人前去探查时,又进一步确认了小羊拥有的【创世界】之神奇。我们猜测,可能他们国家某位位高权重之人正急需【创世界】拯救,才会大动作频频,竟然越境抢人,只是为什么会是联邦共和国,月落国,雪兔国三国联合行动,还得等abc机构的分析结果。完毕。”
路易莎惊讶道:“眼膜上有生物波全息摄像仪?”
所谓的生物波全全息摄像仪,是一种在胎儿初期就被植入大脑的生物仪,它联结大脑神经,然后依靠胎儿身体弱生物电维持自身的活性,随着胎儿的出生、身体的成长而生长,把所有看到的一切事物以全息干涉波的形式贮藏在大脑的每一个地方,如果与外界特定条件产生了共振,全息干涉波所贮藏的信息很可能会被有心人接收、读取并破解。而更恐怖的是,被植入生物仪的人大脑也许要不断地超负荷容纳与输出,不知何为的疲累和头痛伴随一生,甚至到脑死亡,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有这种恐怖的东西呢。
这是最高科技、最隐秘的间谍科技啊。
将军看完手上的文件,双手交握抵住下巴,蹙眉沉思了良久,站起来下令道:“弗德罗、路易莎、米兰达听令!”
其余人也随着三人“嚯”地起立。
将军道:“你们三个马上组织最合适的人,尽一切努力把这全息生物波摄影仪剥下来,特别注意,不要伤害到患者。”
弗德罗,路易莎,米兰达三人双腿一并,齐声答道:“是。”
“还有,小羊拥有【创世界】之事,绝密。”将军补充道。
众人齐答应:“是!”
会议解散。
混混沌沌中,青苹在黑暗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头痛得裂了开来,突然远处出现了耀目的光晕,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的感觉鲜活起来,都似有锋利尖细的电磁刀在剔除浸润已久的机体,噬骨蚀心的痛楚,让青苹忍耐不住,惨叫不已。
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温柔的声音多么多么地让人怀念:“由纪子,由纪子,我的宝儿,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的宝儿。只有这样,科技部昔日的同僚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小小的由纪子哭泣道:“妈妈,我好痛啊!我好痛!”
后面的人把她搂得更紧了,依旧在鼓励她:“嗯,由纪子最坚强了。你不是说长大后要嫁给阿道夫准将吗?只要你现在坚持住了,长大就可以安心是嫁给阿道夫准将了。”
“真的吗?”小小的高桥由纪子在剧痛中有了希翼的支撑,小小开心起来。
“真的!绝对是真的!由纪子长大后就成了阿道夫将军的最最最美丽的新娘子!”
青苹的心有些错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只是这声音那么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依恋,泪水从她眼角汩汩而下。
她渐渐地又湮失在黑暗中。
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青苹一动不动,头发全部剃光了,头皮也掀了开来,头骨打开了,血腥又残忍的手术已到了最关键时刻。
看到青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一个特护操纵机械手给她擦了擦,转过头去征询主刀的米兰达,要不要加大麻醉的剂量。
米兰达沉着道:“开始连根剥离生物仪。”
其他副刀手都静心凝神,手术走向第二阶段。
在一个大房间里,一张硬梆梆的大铁床上,被子枕头什物乱糟糟堆在上面,窗边一张桌子,围着几把椅子,身形高大的人正是格力斯,狂野的头发剃成薄薄的,上身体恤衫,下身运动裤装,正正经经,整个人的精神氛围大变。藏在衣服里面的身上有许多暗红色的伤痕,新伤未全愈。
现在他胸前背后贴满了花里胡哨的纸片,纸片上有些是胡乱几笔就成的抽象画,好多就是横七竖八的猪蹄印,佑峰佑溪身上也贴了好多张。
现在捶桌兴奋得大喊大叫的正是小猪猪:“噢噢!我又赢喽!我又赢喽!本大爷天下无敌,哈哈哈···”在几张纸上踩了几脚,喊道:“学蠢女人做饭吃,快点快点!”
原来他们在走五子棋。在宇宙舰上最消磨时间的玩乐,小猪猪天下无敌,当时青苹都被它虐得不要不要得,每天都被小猪猪指定做它爱吃的食物,现在小猪猪得意忘形,顺口就提了要求出来。
佑峰佑溪欢乐的笑脸立时垮了,佑溪跳下椅子,扁着嘴含泪要去找妈妈,佑峰过来牵她的手,小羊过来舔她的眼泪,小猪猪傻了傻,再开口时已经嚎了起来,嘴里不住口叫着“蠢女人,蠢女人。”
在小猪猪的带动下,满屋子哭声一片。
惊动了的门外护卫用力敲了敲门以示警示,稍等了一会儿,房里的喧闹声看样子没法停止。
他们把门打开,只见那个楞大个单腿跪着,怀里搂着两个小孩、一只羊一只猪,跟着在低低地咆叫,泪流满面。几个守卫对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难于置信。他们退出来轻轻地关上了门。
年轻强壮的卫兵有点不甘,问他们的搭挡:“他就是传说中的【疯子】?帝国阿道夫将军和联邦元帅波尔尼亚联手都治不了的【疯子】?传说还真的只是传说啊。”
有个上了年纪的搭挡道:“我的一个前辈曾经参加过跟【疯子】的舰队对阵,前辈说他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不要定期去找心理医生纾解压力。就拿前几天来说,他驾驶的宇宙舰虽然高精又坚固,但还是有局限性的,只用于民用。对方的可是顶级军舰,还是三艘,他都能突围出来。”
他稍稍靠近年青的守卫,压低声音道:“听说作战部有人上去他的舰内把操作记录下载下来在研究呢。”
年轻的卫士砸砸舌,“啧”了一声道:“我看他就是喜怒无常。刚关禁闭时,像石头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到半夜突然像野兽一样嚎叫,还自残,幸好把他关的是特别禁闭室,能自动应激,阻止了他的自杀行为,不然的话,他已经死翘翘了。”
搭挡点点头道:“我们还是多留意点,他们这种宇宙劫匪,个个心狠手辣,背了不知多少案底,他如果有什么不轧的行为,我们只管往死里招呼他就对了。”
年轻的卫士有点犹豫道:“但他对着那两个小孩一只小羊一只猪,还是很不错的。”
“能不好么?不好的话,他就要继续回去那个禁闭室挺尸,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了。”搭挡撇了撇嘴道。
年轻的卫未来战士回想起那个傻大个在禁闭室的惨样,不再说话了。
格力斯胡乱抹了把脸,站起来道:“走,去看看你们的妈妈。”
青苹安静地躺在重症室治疗仪内,全身裹得跟粽子似的,只能看到两个插着管子的鼻孔还露着。
佑峰和佑溪把小猪猪和小羊抱在怀里,紧贴着透明窗口,轻轻地不住口地喊着妈妈。
格力斯闭了闭眼,把内心肆虐的悔恨强行压下,弯腰抱起小孩往回走,道:“让妈妈好好休息,她好得快一点。”
两个小孩抽抽噎噎,期期艾艾,最后乖乖离开。
格力斯当时在舰内看到青苹破抹布样踡曲在地板上,头发沾着鲜血糊了一脸,他的大脑一下就懵了,关进禁闭室时意识都还没有回笼,直到身体支撑不住突然昏睡过去。
昏过去了还不得安宁,噩梦连连。他不停地不停地在寻找,却不知道要寻找什么。然后他开始暴燥不已,用头去撞墙壁,墙壁轰然倒蹋,灰尘四起。
然后他看到了浸润了鲜血的尘土,看到了一个踡曲在血泊中的女人,发丝沾满了鲜血泥尘糊在脸上,从胯下滑落下来的两个成型的婴孩,带着脐带,全身紫色,已没有了气息。
大受刺激的格力斯惨叫起来,用手捶打自己的脑瓜子,又去拧自己的脖子,大有要把头拧下来不可的气势。
禁闭室禁示灯亮了,禁制脉冲把格力斯击晕了过去。但格力斯一醒过来就野兽般乱撞,还玩咬舌自尽。被注射了大剂量的肌肉舒缓剂,他连口水都咽不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米兰达小姐来到禁闭室,看了比临死的野狗还悲惨的人一眼,就在他眼前投放了几张画面:第一张是青苹被绑在手术台,第二张是青苹的头骨被揭开了,第三张是青苹裹满了绷带躺在仪器里一动不动,外面是拍打着隔离玻璃哭得撕心裂肺佑峰、佑溪、小猪猪、还有暴动中的小羊。
米兰达收了画面,抬头凝望着气窗外的天空,冷冷道:“那老头把他们交给你,然后你就把自己弄成臭水沟的怪物?”
米兰达走了,格力斯的禁制也松了,他又被推了解毒剂和营养剂。他手脚渐渐能活动开来,医生过来给他疗伤,伤口愈合得很快,他能下地走动了,请求守卫带自已去看看小孩们。请示过后没多久,几个守卫就押着他出去。
四个小的都挤在床的一角,门一开,小猪猪小羊就跳了起来,满眼都是惊惧,大敌临头样挡在佑峰佑溪前面。两小孩子应该哭累睡着了,瘦弱的脸上泪痕犹新。
格力斯只觉一股尖锐的痛楚直击脑心,身子晃了几晃,竟然无力支撑自己的脑袋,不得不靠在门框上。
他豁然悔悟。
他虔诚地闭上眼,无时无刻不在求得安栖的心突然有了皈依之处。
他睁开眼,抬脚坚定地朝他们走去。
佑峰和佑溪醒了,看见他又惊又喜,哭着扑进他怀里,跟他说妈妈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伤,做了手术,看不见脸,也不说话,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格力斯说不出话来,只能把他们搂进怀里,不停地安抚他们,向他们保证,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也会一直在他们身边。
缓过气来,佑峰和佑溪他们一蹦三尺,离得他远远的,捂着鼻子说“好臭好臭”。
格力斯佯装生气,追着他们乱窜,惊叫声不断传出来,外面的守卫只恪守本分守在门口,并不禁止他们喧闹。格力斯带着他们去请求守卫把他们的衣服和日用品拿过来,守卫也去了申请。
他一来就关了禁闭,后来又失控了,自然没有收拾自己,没想到两小孩儿也一样,这么多个日子过去了连衣服都没有换过。
米兰达真的不是一个会费神照护小孩的女人。
格力斯把连腮的胡髭刮得干干净净,乱草般的硬发也推成薄薄的平头,穿上体恤运动裤,昔日的衣服现在穿上,竟然空荡荡的。
格力斯在镜子前端详良久,眼睛有些热胀,心里道:“久违了,格力斯。你好,格力斯。以后你都会好好的。”
他又洗了把脸出来,佑峰佑溪他们见了他有些楞,他努力地微笑起来,对着他们打招呼:“嘿,佑峰,佑溪,你们好。”
佑峰佑溪绽出了春暖般的笑脸,围着他打转,夸他好帅好帅,又说他好高好高啊。嗯?
格力斯骄傲道:“我很早以前就这么高了,2·14米。”敢情现在两小孩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