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源宝看看他,狐疑道:“你跟大理寺很熟么?”
一旁万卷书笑道:“这京城里,还有我们家公子不熟的官么?”
花轻语也是好奇,道:“是啊,光中大哥,你一直不说,令尊如今是何官职了?”
纥石烈光中道:“非是有意相瞒,知两位不爱与官府打交道,故而不曾细说。家父如今是东京留守。”东京辽阳府向来是金国重地,其父纥石烈渊翰官至东京留守,已是正三品,也是一方大吏,官职着实不小。
宋源宝也吃了一惊,喜道:“我还以为你们家就一个王爷的虚衔,原来这么大官,这回好了,有救了,嘿嘿,嘿嘿。”
众人见他口无遮拦,都是发笑。沈放却是皱眉道:“如小元宝所言,只怕这位朝先生所犯之事,涉及两国之争,不知……”他隐约已有怀疑,朝东海八成是被当做乱党抓走。纥石烈光中毕竟是金人,父亲又是朝中重臣,这事关宋金之争,他牵扯进来,可是忤逆的大罪。纥石烈光中性情敦厚,有心相助,可也不能害了人家。
纥石烈光中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只是问问,当不妨事。”略一思索,提笔写了张帖子,寥寥数字,递给万卷书道:“你手脚伶俐,就跑一趟。咱们莫先惊动斡勒少卿(大理寺卿为正四品,少卿则为从五品,乃是副职,但凡事多经少卿之手。),你去寻陈司直(金大理寺有司直四员,都是正七品。),就说受人所托随便问问,不需明言,他自然明白。”
万卷书点头去了。
柴菲雪瞧瞧宋源宝,道:“秋白羽呢?他如今整日跟你混在一起,是不?”
宋源宝颇有戒意看她一眼,道:“好啊,你还敢问,你跟那个云锦书,还有那个沐云烟,小时候一起,没少欺负鸡毛是不是。”
柴菲雪面上闪过一抹红霞,却是皱眉道:“胡说八道,谁欺负他了。”
宋源宝哼了一声,道:“鸡毛都告诉我了,你小时候可坏了,天天欺负人,就数你鬼点子多!云锦书还有姓沐的小姑娘都听你的!”
柴菲雪气道:“胡言乱语!绝无此事!”她矢口否认,更是气急,面添红艳,与先前淡然自若,已是判若两人,自己也觉失态,面色一寒,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定大耳刮子招呼。”
宋源宝才不怕她,鼻子一耸,道:“就知道你要抵赖。”
沈放和花轻语对视一眼,都是想笑。花轻语看柴菲雪脸上真有些挂不住,连忙打圆场道:“是啊,那秋白羽去哪里了,你们一个个没有脑子,可别真轻举妄动,劫狱去了!”
宋源宝道:“他也打探消息去了,说是也认识大理寺里的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进来通禀:“门外有个叫秋白羽的,上门求见。”
宋源宝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是有消息了。”
片刻秋白羽进门,一眼望见柴菲雪,立刻面上一僵,随即赔笑道:“柴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柴菲雪皮笑肉不笑,道:“你来的正巧,有人说我欺负你,真有此事么,我怎么记不得?”
秋白羽立刻明白过来,狠狠瞪了宋源宝一眼,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什么人乱嚼舌根,定叫他嘴巴长疮!”
沈放和花轻语都是暗笑,沈放笑过,心中又道:“柴菲雪、云锦书、沐云烟、秋白羽四人年岁相差也不甚大,同处燕京,自小识得,也不奇怪。只是剑圣长居柴府,这关系自然密切,秋白羽拜师执徐,乃是玄天宗旗下,如何也跟他们几个玩到一起?”
柴菲雪又恢复冷冰冰的模样,道:“你跑了一圈,可探听到了什么?”
秋白羽也觉丧气,摇头道:“我寻了两位评事(金大理寺评事三员,为正八品。),都说不知此事。一人说帮我问问,但我瞧他模样,分明是对我敷衍,想来也不会真问。”
宋源宝不满道:“亏你还跑了这么久,结果啥事没问着!”
柴菲雪也道:“是啊,你交的都什么朋友,没一个靠谱。”跟秋白羽说话,却是斜眼看宋源宝。
秋白羽哪里不知她有意指桑骂槐,有人骂宋源宝,他向来是喜闻乐见,笑道:“路上倒是听了件府上的事。”
柴菲雪奇道:“我家?什么事?”
秋白羽道:“前些日子,风危楼与谢疏桐竹林寺相约比武,你们可知道?”
花轻语笑道:“不但知道,我们还旁观了呢。”
秋白羽大是惋惜,道:“早知道叫上我们,可惜可惜。”又道:“那日连云山庄的盛秋煌忽然跑了去,打断两人比武,还杀了竹林寺一个僧人。”
花轻语点头道:“是啊,那盛秋煌好生厉害,可惜如今有些疯疯癫癫。”
秋白羽道:“竹林寺无端死了个僧人,自然生气,知道行凶者乃是连云盛家家主,当下请了报恩寺的方丈澄心大师出来主持公道。澄心大师佛法精湛,武功也是不俗。他也知盛秋煌如今神志不清,就在前日,约了盛家的盛云英,商谈赔些银子算了。那盛云英也是懂路数的,言语恭谨,不住道歉,两边本来说的不错。可谁想到,那盛秋煌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出来就跟澄心大师动上了手。澄心大师这些年大约是武功撂下不少,没过十招,竟被盛秋煌一掌重创,没撑回寺中,就死在了半道之上。”
柴菲雪摇头道:“澄心大师德高望重,可惜可惜。这盛家也是,知道他是个疯子,还放出来害人。”
秋白羽道:“师妹有所不知,如今利州盛家已经乱成一锅粥。这盛秋煌发疯已经好久,听说在利州就已经杀了不少人,自家人,外面的都有,只是他盛家势大,都压了下去。如今盛家也分裂成两派,一派以盛云英和本家几位长老为首,一直觉得盛秋煌只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有得救,更何况他如今武功大进,若能恢复神智,盛家崛起指日可待。另一派也以几位长老为首,认为盛秋煌积重难返,疯子怎能当家,该抓紧再选个家主出来。盛秋煌本被关在家中,但不知怎么,竟逃了出来。他如今人虽疯了,武功却是高的不得了,盛家人根本制他不住,一路竟然闹到燕京来。”
沈放也是摇头,心道:“这盛家也是流年不利。盛家虽每况愈下,四大世家之中垫底,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家主之位,自然也是不乏觊觎之人。看盛云英也是个厉害人物,想来盛家支持她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这内斗起来,怕也是险恶。”
宋源宝忍不住道:“然后呢?”
秋白羽道:“澄心大师在京城声望极高,他这一死,可捅了马蜂窝。报恩寺、竹林寺、天王寺、洪法寺、归义寺、昊天寺、大万寿寺、玉虚宫,总之京城叫得出名字的僧道两家寺观,都联起手来,要逼盛家交人。”
花轻语摇头道:“他这也算是犯了众怒,可那盛秋煌就是个疯子,盛家也是倒霉,这理也没处讲啊。”
秋白羽道:“谁说不是,一来盛家的人如今也抓不到盛秋煌,二来盛云英也根本不想把父亲交了出去。报恩寺正在气头上,定要让盛秋煌偿命,盛云英哪里会肯,只是搪塞。双方一来二去,越说越僵。此番盛家跟来的高手不少,也不悚一群和尚,结果动起手来,和尚又吃了亏。”
宋源宝笑道:“这些和尚也是没用。”摇头道:“你说了半天,跟她们家有什么关系?”
秋白羽朝柴菲雪笑道:“令尊看事情闹大,也不忍看着和尚们吃亏,请寄老前辈赶了那盛秋煌出京,又叫盛家赔了些钱,此事就算揭过了。”
花轻语奇道:“剑圣出手了么?”
秋白羽眉飞色舞,道:“是啊,也不知那盛秋煌真疯假疯,见了寄老前辈就跑,一溜烟离了燕京,盛家人一见,也跟了下去。”
柴菲雪嗤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显是没什么兴趣。
花轻语奇道:“就这么算了?”
秋白羽只觉理所当然,道:“柴先生都说话了,自然就算了,还能怎样?”
沈放也觉惊讶,杀了人家方丈高僧,这梁子结的可是不小,况且京城里的寺庙,岂会缺钱。两边都肯低头,自然是看了柴先生的面子。想到得意楼那日安排的位子,更觉柴菲雪这位父亲,可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众人又说会闲话,随后吃了中饭,诸葛飞卿几人得了消息,也一并过来等候。
一直等到未时,万卷书才匆匆回来,进门就道:“也是怪了,有人告发,那卓先生乃是宋国的探子,才将他抓进大牢。但一无证据,二来告发之人姓名也不知道,三来也未提审,直接下在‘坎儿井’,严加看守。”那“坎儿井”乃是大理寺辖下一处秘密牢狱,关押的都是已经定罪的死囚重犯。
纥石烈光中知众人未必明白,解释道:“寻常犯人,即便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也需下到大理寺狱中,审讯过后,签字画押,才能定罪上报。死罪之囚,要一直到皇上案头,朱批之后,方可移送死牢。而何况‘坎儿井’还不是一般的死囚关押所在,能关入‘坎儿井’的,多是朝中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