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仅仅是这一句她一定会理解,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他说出这种话,代表他有绝对的信心。这种信心甚至并非是刻意体现, 而像是某种更高级的,对于关系中被动方的轻蔑与漠视——他不在乎她的想法。
这种模式无论是在友情爱情乃至于亲情中都十分常见, 可是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深爱着妻子且妻子出轨自己受着蒙骗的状态。如果他是笃定于对方是深爱着自己,理解自己的,那么他不会说“她一定会理解的。”而是会说“她会理解我的。”这种吧?
仅仅是几秒钟, 我脑中的疑云愈发浓厚, 却又感觉一道迷迷糊糊的光芒隐约发现。
我思考几秒,道:“许老师, 我觉得还是在您和您妻子聊过之后再说吧, 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我说完, 用力抓了下他的手, 使自己显出一种受惊的又小心翼翼的状态。
下一秒,许琉灰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了某种怜惜, 他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几秒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话音中像是带着无奈, 又像是宠溺似的,“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和她说一下这件事,好不好?让你安心下来。”
我看了他几秒,脑中的拿到光终于驱散了所有疑云, 那些模模糊糊的有所导向的猜测也在此刻落实——许琉灰果然就是他与妻子的关系的主导者,甚至,他完全知道对方出轨的真相。
这真相却让我背后又起了阵冷汗,心跳都加速起来, 堵在喉咙之间。
这几天的相处之中,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许琉灰本人那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了,也疑惑于他的敏感与聪慧程度为何没用在妻子身上过,但现在答案不言而喻。
他不在乎她,所以无论是分居也好,出轨也好,都不值得他去戳穿。
许琉灰在乎的是这段婚姻关系的理想性。
结合他曾经说过的即便对方死了也没关系,只要是为了理想。我可以笃定,他是完全的上位者,即便不知道对方出轨的真相,也绝对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会为了理想主义而死的人。那么这句话拆解开来就是——她一定会以他想象中的为了理想主义而付出一切的光荣方式而死。
许琉灰将亲情投射在我身上的根本原因是——我草人设过头,是一个不用麻烦他自己生育,也不用考虑到这段狼藉的婚姻,还拥有某些他喜欢的特质的空白的人。
没有文化,代表他可以在精神上操控我。
没有权财,代表他可以在物质上操控我。
没有亲情,代表他可以在感情上操控我。
他要一个完全归属于他,由他自己涂抹的,任他如何付出感情也不会超脱控制的孩子。
窗外惊雷骤然响起,将沉浸在思绪当中的我吓了一跳,许琉灰几乎下意识将我搂在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头上是他轻柔的抚摸,耳边只有他极轻的声音:“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边电闪雷鸣。
许琉灰身上总是干燥温暖的,有着很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不断地哄着我。
“我在的,不要怕。”
“我一直都在,我会陪着你的。”
“好孩子,相信老师,老师不会不管你的。”
他每一句话都让我心脏泵血的速度变快,我几乎快要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眼前一阵阵的昏黑。体温升高,热意涌上脸颊,我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许琉灰,很痛苦吧。
你明明那么想要爱,想要获得爱,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你知道你妻子下作,你知道你的学生们并不需要你的关爱,你也知道无论是医院还是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或许想过生孩子,但你妻子或许不行或许你也不想要剩下妻子的孩子,你更不愿意出轨,因为那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外,不是适合你温柔体面的形象的事情。
当所有细枝末节都被我梳理清楚,他如今越温柔越强调他对我的爱,我便越发觉得兴奋起来了。
他妈的,被这个b折腾了几天人都要死了,今天可算给我找到死穴了!
我恨不得现在冲到雨中狂笑,但我克制住了。
我加快了呼吸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许琉灰的领子。
“轰隆——”
窗外雷声响起。
我看见许琉灰被我压在身上,棕色的微卷的头发铺陈在床上,他银色的链条眼镜也因突然的仰倒而倾斜在一边,全然露出了那张斯文俊俏的面容。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黑色的眼珠上有着很淡定的雾气,脸上露出了些惊讶来。
许琉灰想说什么,但马上顿住了,脸上的惊诧愈发明显。
因为我蜷缩起来了身体,像是八爪鱼一样躺在他胸膛,手抓住他的肩膀。我用力地团着自己,咬着牙,嗫嚅着话音,“我不要……我不要找了……”
“好冷……”我刻意瑟缩起来了身体,用脑袋拱向他的脖颈,磨蹭了起来,“爸爸妈妈……我不想……我想回去。”
我的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余光看见泪珠洇湿了他的衬衫。
许琉灰呼吸骤然顿住,许久,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下一秒,他费力地支撑着身体坐起,一手搂住我的腰部,防止我因为他动作而从他怀里滑落。
我贴得更紧了,着急地望他,努力含着泪,“好冷,让我回去吧!我、我不想……不想再找了……”
许琉灰的手穿过我的腋下,钳制住我的身体,伸手摸着我的头。他另一只手拉起被子,盖在我们身上,一面揉着一面轻声道:“好,不去找戒指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我假装困在梦魇之中,张着嘴唇想要望他,唇很轻地擦过他脸颊。
下一秒,我感觉许琉灰的身体僵硬了下。
我继续着这一出童年阴影被唤醒的戏码,伸手也搂住他的腰部,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我要回去睡觉,好冷,我头好疼……好热……不对,好冷……”
许琉灰继续搂着我,伸手拍着我的背部,“睡觉,我们睡觉,好不好。好孩子,你已经很努力了,没关系的,不用找了。”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噙着泪水,用唇抿住了他的脖颈。
“唔——”许琉灰喉间溢出了闷声,我茫然地看向他,他用手背捂住了唇,眼神之中满是惊愕,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了红,眼中瞬间有了层很轻的雾水。我眯了下眼睛,突然扯着唇笑了下,露出了我印象中傻逼才会露出来的弱智表情,“不可以吗?我饿了……”
许琉灰还没说话,我再次咬住了他的脖颈,却并不用理,只是用着牙齿很轻地摩挲着。
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攥紧了我的肩膀,我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闭着眼,仍然瑟缩着。
许琉灰的呼吸凌乱了些,他很想在此刻就彻底推开她,可是窗外却又再次响起了阵阵惊雷。在雷光之中,他看见枕在肩膀上那种苍白的却又有有着病态潮红的脸,她看起来状态差极了,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衬衫,抓出层层褶皱来了。
他感觉到她的举动全然没有半分旖旎的意思,她只是像个婴孩一般,用着唇很轻地抿着他的脖颈,温热湿润的水液从脖颈处刺激得酥麻感从头部一路蔓延。
她无疑沉浸在梦魇之中,即便如此,却还是是不是在他怀里瑟缩着,显得如此无助。
许琉灰的心似乎也随着她时不时的瑟缩与喉咙间的哽咽牵起又沉沉落下,她发烧了,她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在夜雨之中被父母逼着一起翻找草坪找戒指的时刻。她无助,痛苦又疲惫,在这场病中终于显露出那种缺乏安全感无处可依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他对自己说着,忍耐着脖颈处的温热,
可是逐渐的,许琉灰感觉那一处温热以及怀中这单薄的瑟缩的火焰让他也热得额头微微冒汗,他起初还有些想要将她放下。
因为她已经快睡熟了。
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他感觉被充盈的不只是怀里的空虚,还有心中的某些角落。那种充实的感觉几乎让他浸染着红的脸上有了微笑,他被他的孩子依赖着,这是多么好的事。
她即便不说,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抵触与怀疑,可是这一刻,那些都没有了,只有这样的全然信赖的拥抱。虽然她因为安全感,因为梦魇,也因为发烧而叼住了他的脖颈,误以为那是孩童时期父亲或者母亲会提供充盈奶水的地方,但这也说明了……她果然还是将他当做了值得信赖的长辈,又或者说,她原来的父母并没有给她提供过足够的安全感与亲情。
太可怜了。
多么可怜的孩子。
许琉灰的喉间溢出了悠长的叹息,他将她的头扶着,用力让她贴近自己的脖颈。
好孩子,没有关系的。
我会是你的依靠,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老师。
夜色深深,许琉灰看着窗外的暴风雨,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