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醒来之后已是傍晚,他挨家挨户地找——一声声盼着回应的哭腔,得到的是空旷的回声——“李大娘……”、“刘叔……”、“文伯……”……夜,已经有了秋凉之意,夜黑如墨,不见一丝的灯火,全村53户,109口人,除了他孑然一身外无一人生还,男孩在如墨染的黑夜蜷缩在树下,哪户人家他都不敢呆,全村只有他一个喘气的,其他人都冰冷地躺在地上,夜晚中不知名的鸟不时地在鸣叫,草窠[ke]里时不时的会有不知名的虫子爬过跳过,他真希望自己死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也希望自己赶紧睡着,明天去报官,但是他就这么瞪着眼,睡不着,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小他就觉少,有的时候就瞪着眼等到天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觉这么少,平时睡两个时辰也就够了,他只是听说老人家觉少。
“唉,我可能命不久矣,也好,早死去和爹娘团聚……”
男孩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他只是依稀间看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没怎么看见出手,自己就和爹娘天人永隔了,男孩相信自己看到了鬼。就这样他数着星星捱时间,慢慢的,他看到了东方的白肚皮,男孩光着脚,鞋早就跑丢了。
他浑身是血,饥肠辘辘,又冷又怕走了二十几里山路,来到了眼前的县城,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卫兵在城门手把着,见到一个破衣烂衫,浑身是血的孩子走了过来,一个士兵上前准备问话,另一个拦了一下:
“唉,你不嫌晦气啊,一个小乞丐能怎么着,让他过去,过去”。
孩子缩着脖子搓着手走过城门口,街上已经有些行人了,卖早点的也早就有了,男孩的装扮不禁让人纷纷侧目,男孩走着走着觉得头重脚轻一下跌倒在地上,旁边是个卖豆腐脑的女人,年纪很轻,见无人上去帮忙就走过去。
“唉,他大嫂,你还是别找麻烦了,乞丐没见过啊”。
旁边卖油饼的一个女人说到。卖豆腐脑的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小兄弟,小兄弟……你怎么了”
见孩子不说话,女人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呦,这么烫!”
这时,见有人扶起来孩子,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就走了过来:
“是不是发烧了”,“冻着了吧,看这衣服脏的……”,“是饿着了吧”,“这身上是血么……”……大家你一我言一语地说到。油饼大妈说到:
“他大嫂,要不你给他喂口豆腐脑吧,热乎一会就好了”。
卖豆腐脑的女人半抱着男孩,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嘴里给男孩灌热汤,过了一会,孩子醒了,他茫然地看看四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怎么了,慢点说……”
“死了,都死了……我要见大老爷……呜……”
周围的人一下躲开了,生怕沾上晦气,女人抱着孩子,咬了咬嘴唇:
“孩子,别哭,我……领你去。”
卖豆腐脑的女人让孩子坐在边上,收拾了一下摊位就带着孩子去了县衙,孩子太小够不着鸣冤鼓,女人就让男孩站在旁边,回头看了眼男孩,像下定决定似得抄起鼓槌使劲的敲了起来。
县衙里县官刚起床不久就听见门外有人鸣冤,这县官三天前刚娶了三姨太,正在和姨太太腻歪呢就听见鼓声,于是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门:
“来啊,是谁鸣冤啊?这大早上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回老爷,门外有个女人带这个孩子在鸣冤。”
“唉!升……堂……”
县官不情愿地走到大堂上,威襟正坐,扶了扶帽翅,整了整袍服,等着衙役带鸣冤之人上堂。八个衙役手拿水火棍分立两旁。这个县官姓沈名岸字泊清,据说祖上是打鱼为生的,到了他爹这一辈儿不再打鱼了,他是死活都要读书非要考一个功名,光耀门楣,但是自己不是这块料,到老都是个秀才,因为不想打鱼,所以给孩子起名叫“岸”,表示自己往后的子孙都不许去水里讨食吃,必须在陆地上,于是起了这么个名字以表示自己的决心,给孩子也起了字叫泊清,表示不忘本,自己祖上来自水里,到了他这一代停泊在清水湾,不再下水了,所以字泊清。本来这个字起得挺好,关键是碰上了这个姓实在不咋地,连在一起读叫沈岸,沈泊清。怎么听都感觉在叫他审案审不清,这个县官当年读书的时候还真用功,登科一甲第五名,怎奈朝中无人,没有人脉,混了20来年依然是一个县官,本来考中进士能光耀门楣,没想到半生如此,他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斗志,只能在平都县混吃等死,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里山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管他,他就是平都的土皇上,这些年捞了不少银子,县里的老人都知道,当年沈岸还是个清官,有远大的志向,到了现在一把岁数了早就熬完了激情,于是沈岸在审案的时候都是马马虎虎,能捞钱的绝对不会放过。
“来啊,带鸣冤之人”。
沈泊清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到。
“带鸣冤人!”衙役一起喊道。
随着年轻妇人和孩子走了进来,两边的衙役一起高呼“威——武——!”
女人赶紧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孩子,拉着孩子跪下了。
“下跪何人啊?”
“草民,陈秋燕”
“哦,陈秋燕……毕陈氏……所谓何事啊?”
沈岸说话阴阳怪气的,三年前,他见陈秋燕有几分姿色想娶为三姨太,怎奈陈秋燕有志气,看不上沈岸,沈岸让媒婆提亲提了两次,陈秋燕就是不答应,以已有婚约为借口拒绝了,沈岸倒也没有强求,不再提这事了。后来陈秋燕嫁给了平都县一个农户,农户姓毕,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人样子长得不错,身体健康,力气很大,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待人也憨厚。怎奈刚结婚不久就暴毙身亡了,当时找到沈岸报案,沈岸以无证明是死于非命草草结案,至今其实都是悬案一桩,陈秋燕报官无门就只能自己上街卖早点挣点糊口的钱,家里还有一个老爹,老爹身体也不好,已经五十多岁了,由于身体长年不健康导致现在看起来像七十岁的老头。
“其实……其实不是我报官,是这个小兄弟报官……”
“大胆,不是你报官,你在这瞎搅和什么,这叫搅闹公堂,来啊……掌嘴!”
“大人,草民有下情回禀,这个孩子够不到鸣冤鼓,所以我代他击鼓,并不是有意搅闹公堂。”
陈秋燕说得有理有据,沈岸想公报私仇也不行了。
“嗯……也有这么一说,小孩,你怎么回事?”
陈秋燕看了一眼男孩
“说吧,小兄弟,有老爷给你撑腰,你别怕……”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的时候声音小了下去。只见小孩往上扣头,虽然第一次进县城,但是他并不怯场,第一自己有点文化,张先生没少教他,他在村子里学得算是最好的,也招张先生喜欢;第二,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事到现在反倒不害怕了。
“青天大老爷,我有话要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显然沈泊清有点不耐烦了,他一直在琢磨,孩子他们家大人不来,来了个小崽子,这案子应该没有什么油水捞。
“我叫柳云风,家住二十里外的柳家村,昨天我和爹娘中午在家吃饭,我回屋了一下再出来爹妈就全死了,我依稀间看到一身黑衣服的人在院里一闪而过,带着鬼脸的面具,长什么样确实没看清,爹妈气绝身亡,我去邻居家求救,怎奈……怎奈……”
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呜呜哭了起来。沈泊清正在听案件,听到这见孩子哭个没完,于是一拍惊堂木:
“别哭,你哭哭啼啼的本官如何断案,速速讲来。”
柳云风止住哭声,说到:
“没想到全村53户109人,除了我以外无一人生还,他们都死了,死相几乎一样,都是吐血而死……呜呜……”
“108口?風雨文学瞎话吧?”
“绝无虚言……呜呜……”
沈泊清想了想,叹了口气,心说——唉,晦气晦气,这个案子是个大案,还他妈没油水捞,唉!想到这是个大案,于是说到:
“来啊,马都头何在?”
“属下在!”
马都头从下面闪出,当胸抱腕。
“马都头,挑两个衙役,叫上仵作,走一趟吧,看看怎么回事,回来报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