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随向导修女的脚步,继续走着。
其实,即使没有她引路,也并不会迷路。
因为,只需要沿着刚才执法修女拖人走时,留在地上的血迹就可以了。
很快,血迹穿过一扇金属大门,之后走廊变得狭窄而压抑,照明的光源被换成了挂在墙壁上的火把,之前洗脑一般萦绕在耳畔的“排名,排名,排名”“努力,努力,努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咽的哀泣,和令人不安的金属撞击声。
“这里就是‘惩戒室’了。”向导修女在一扇金属栅栏门前停了下来,拖行的血迹也在这里消失了。
仿佛是为了诠释她口中“惩戒室”的含义,门内猝然传出来一声刺耳的鞭响,接着是一声惨叫。
这个惩戒室是一个“回”型结构,外侧的“口”外侧是铁栏外的刑房,顺着每层的阶梯可以持续向下走,而内侧的“口”内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天井,令人无法想象底部会是什么东西。
肖尧沉默地走在向导修女的身后,在肖尧身后,依次是东张西望不时低声惊呼的沈婕,低头盯着自己脚尖默念经文的郁璐颖,和眉头紧锁的郁波。
他们身旁两侧,除了铁栏前隔不远就有一个的执法修女守卫以外,就是铁栏外的地狱图绘了。
被“惩戒”的囚徒在第一层只是被脱去上衣吊起双臂鞭打,看血迹,刚刚被拖来的男生也加入了他们。
之后是被用烙铁烫皮肉的,被用机械绞盘拉四肢的,被用铁箍箍住脑袋然后不断锁紧的,有被往指甲缝里钉竹签的,还有人尽皆知的老虎凳。就在肖尧以为这套玩意就停留在了古代时,闪亮登场的电刑和针灸折磨又让他头皮发麻。
向导修女走在前面,喋喋不休地讲述这些刑罚的来历和效果,介绍着这些囚徒的罪行和忏悔,以及宋院长的慷慨与宽容。
受刑人无一例外都是男生,但是头上都被戴上了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色尖帽,看不到面容。这让肖尧看到的每一个囚徒都像是他自己。
“分数,分数,分数,全班都不允许迟到!成绩,成绩,成绩,早恋可别让我知道!分数,分数,分数……”
肖尧又听到了这操蛋的歌声,只是五音不全,而且像是从自己身边发出的。
他转头望向沈婕,伸出右手,在空气里划出了一个问号。
沈婕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捂住嘴巴:“被这歌洗脑了。”
“看来你们宋院长,是一个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啊,大刑都是给男人准备的。”肖尧看向导游修女道。
向导修女头都没回,便回答道:“在这个世界上,女孩子都是天使,女生永远都是受害者,男性是天生的潜在加害者。就算女孩子犯了错误,那也一定是受了男孩子的蛊惑,宋院长的指示是不会错的。”
“别再重复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了。”开口的是郁波:“你根本就不是宋海建派来迎接我们的吧?别再装模作样了,你究竟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三位少男少女听到这话,都疑惑地看向了郁波。
向导修女站定回头,无脸的面孔上仿佛又展现出了笑容。只是,那不再是刚刚营业式的微笑,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
接着,不存在的笑容消失了,向导修女一字一句地给出了她的答复:“对,我说谎了。
“不过,本次游览的最后一个节目,是不容错过的。”
说罢,她一手扶住走廊天井一侧的扶栏,抬腿一跃,整个人就落入了天井之中。
众人忙靠向栏杆去看,原来在绕着“回”型走廊不断下楼的过程中,众人的位置已经下降到了可以看到天井底部的高度。
那曾经漆黑难测的天井里,现在可以看到四角各放置着一个燃烧着的火盆,天井中央,隐约可以看出中间架立着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高大铁柱,铁柱的下半部被埋进由木柴堆起来的柴堆里,柴堆顶似乎有一个人影被绑缚在铁柱上,在天井上空,一轮黑月格外醒目。
“这是……火刑柱?”郁波的声音有些干涩。
“啥?”
“女巫审判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女巫用这种方法当众烧死。”
沈婕听闻,再次吐了吐舌头。
“大多数时候,神圣的秩序对女性都更加宽容,允许她们悔改自己的过错。”导游修女的声音在走廊和天井中回荡,大家却看不到她本人现居何方。
“但是,总有一些女人会被邪恶勾引或自甘堕落,拒绝悔改。必须防止这些不洁的思想去亵渎其她纯洁的灵魂。”
一只火炬在一个火盆旁被点燃,原来引路修女就在天井的暗处,她继续高唱着:“对于这种奸邪,惩戒已经毫无意义,只能以秩序之火进行制裁!秩序之火将会照亮、燃烧、净化一切!”
先是姑息不管,然后突然跳过所有流程直接处刑?我tmd还以为宋海建是个护花使者白骑士,原来这厮是个六亲不认的死亡骑士!肖尧在心中暗骂。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井周围的各层回廊都被阴影笼罩起来了。
在那阴影中,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高喊:
“照亮,燃烧,净化一切。”
在那阴影中,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欢呼:
“照亮,燃烧,净化一切。”
它们似乎毫不关心火刑柱上绑着的人究竟是谁,也丝毫不介意,燃烧的火焰照亮一切之后,被净化的东西恰恰是这些阴影自身。
“根据规定,最后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修女高亢的声音平息了四周的喧闹。
“即使你曾经愚蠢地冒犯过光明与神圣的秩序,但只要你肯诚心悔过,洗涤灵魂,通过清苦的苦行来救赎自己的罪过,不再重蹈覆辙,我们就可以仁慈地改判你终身监禁,在牢狱中吃悔恨的面包,喝痛苦的清水,直到你人生的终点。”
“点燃你的火堆吧,刽子手!”被绑缚在火堆上的人终于答话了,是一个沙哑但激昂的女声:“你以为我会怕死怕到宁可躲到老鼠洞里过日子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视死如归!”
“见证秩序之火的恩典与慈悲吧。”
向导修女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火刑柱脚下的柴堆,就像刚才的问话只是已经预先知道结果的例行公事,于是,那柴堆也如同预先浇过油一般,例行公事地爆燃起来。
“这是给你特制的柴堆,让你慢慢享受化为灰烬的滋味,你迟早会用各种声音向我求饶,就像你的那些同类一样。”
整个天井骤然明亮,驱散了天井中央的阴影。喊话的向导修女抬起头,像是看向受刑人,也像是看向同在这一边的肖尧。
而肖尧的注意力却被火堆上的受刑人所吸引。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得以看清,那是一个少女,个子不高也不矮,穿着包臀短裙和肉色的连裤袜,脚上踩着一双露趾的高跟凉鞋。
此时,她也倔强地高扬起头,恰好与肖尧四目相对。
“晓梅——!”
“肖尧你冷静点!”“肖尧你干什么?”“不!肖尧这里太高了!”“肖尧——”
肖尧好像听到了身边的人在向自己呼喊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只能听见一个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声音很简短,只有两个字:“救人。”
所以,在听到周围的那些呼喊之前,他已经一手扶住走廊天井一侧的扶栏,抬腿一跃,跳入了已经烈焰飞腾的天井之中。
下落的过程比想象中的短,仿佛只是翻过学校的花坛。肖尧落地后,发现赵晓梅,火刑柱,刽子手和周围阴影中看客的雀跃全都消失了,自己眼下正置身于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他回过头,却又能看到跟着跑下来的沈婕、郁璐颖和郁波。
几个人重新集合,还没来得及商讨接下来的对策,突然一片灯光自上而下,驱散了阻隔视线的黑暗。
众人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于学校的礼堂。礼堂一侧的主席台后面的红色幕布上,赫然是四个神采飞扬的大字:毕业典礼。
幕布上方悬挂的横幅上则写着:“累累硕果装满行囊,浓浓师恩铭记心房。”
众人看到此情此景,回想起此行的所见所闻,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看来诸位对自己的毕业典礼并不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向导修女出现在了前方主席台上的一束灯光下。
“别在那里装神弄鬼了,赵晓梅在哪?宋海建在哪?你究竟是谁?”肖尧拔剑冲向了主席台,其他三人也随即跟上。
然后,在礼堂东南西北四面,同时各落下了一道高不见顶的铁栅,将肖尧四人关进了笼子。
沈婕立即向着修女所在的主席台砸了一个火球,可是烟火散去,拦在双方之间的铁栅却巍然不动。
“妄想用火焰来驱散火焰,不愧是徒有其表的……草包大小姐啊。”修女依然在主席台上发表感言,仿佛就是想要戏耍肖尧众人。
“火焰不行,就尝尝冰吧!”郁璐颖抽出手斧,向着修女甩了过去。可惜,挂着寒风的飞斧在旋转中被铁栅挡了下来,只嵌在上面,留下一片寒霜。
肖尧也用剑来尝试了一下,依然无济于事。
“你们有办法可得尽快想,既然是毕业了,学院也庇护不了你们多久了。”修女一副“我是为你们着想”的样子提醒众人。
而与此同时,铁栅形成的牢笼外面的礼堂外墙开始龟裂、瓦解,像风化的土坯般破碎剥落,众人得以看到礼堂之外的世界。
原来,礼堂悬于一座巨大熔炉的中央,众人脚下就是灼热的铁水,而铁水的水位正由于高处铁水的不断注入而持续升高,顶部则是一组组齿轮绞盘和纵横交错的铁链,一直链接到礼堂远离主席台一端地上的金属转台上,随着整个牢笼的晃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还是老一套!”肖尧和沈婕异口同声,气急败坏地喊道。
“这里是出去的路。”向导修女又拿出了她作为导游的营业语气,一把扯掉了主席台后方的红色幕布,露出一座蜿蜒向上,通向熔炉之外的狭窄钢桥。
这钢桥的桥头立着一块金属碑,上面写着“高考”二字。
郁璐颖观察齿轮铰链和铁链的走向后认为,这个金属转台应该是打开牢笼的关键,但是现在转台上没有推杆,因此无法发力。
向导修女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宋院长说,只有有能力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才有资格离开这座熔炉,寻找新的人生。当然,留下来的也是栋梁之才,他们会和他们的同类融为一体,被反复捶打,被不断淬炼,最终炼成钢筋铁骨,然后被埋葬在混凝土中永不见天日,直到大厦崩塌。”
“那你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哔哔,然后陪我们一起去当栋梁之才吗?”郁波居然还有闲情嘲讽她。
“当然不,我留下来只是想知道——我的伪装明明万无一失,你是从哪里发现我的破绽的?”修女有恃无恐地踱步到了铁栅外两步的地方才停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郁波道。
修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长铁金属杆说:“因为我会用这个作为交换。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很划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没有其它选择了。”
“实话实说,你扮演的修女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原来是诈我吗?真无聊。”
“并不是诈你,我有十足把握,因为在这座冒牌修道院里,无论建筑形制还是人员与仪式,到处充满了毫无掩饰的偏差与破绽。”
“那又如何?”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在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修道院里,一个无懈可击的修女,本身就是巨大的破绽吗?”
“原来如此。”向导修女好像又笑了起来。
“君子协定,把推杆拿来吧。”郁波向前一伸左手。
修女却把金属杆藏向了身后道:“不给你,你又奈我何?”
“知道你不会老实。”郁波胸有成竹,他右手利索地从背后放下提琴琴箱,左手托住琴头,对准了铁栏外的修女。
修女一直在铁栅外,没有受到过威胁,面对郁波的动作,她起初不以为意,但又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向一侧闪避。
可是,已经有些晚了。
一声轰响之后,郁波手中的琴箱琴头变成了一片破木头,里面露出硝烟未散的枪口。
而枪响的瞬间,肖尧看见从修女原本的长袍中,窜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影,长袍则留在原地被射了个对穿,原本在她手中的金属推杆也落在了地上。
人影本想回身来抢,却被郁波连续的精准射击所逼退,金属推杆被沈婕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最后,这人影眼见讨不到便宜,就用如同蜘蛛般诡异的姿势迅速爬上铁栅高处,留下了一句“别以为拿到钥匙就能脱身”这样的狠话,向上甩出了一条长鞭,便继续向上不见了。
“舅舅,你怎么会有枪?”反应过来的郁璐颖忙问向郁波。
“大人的事情,小孩少问。”
肖尧眼看熔炉下面的铁水水位已经上升了不少,连忙跟沈婕要了推杆,插在金属转台上,用力一推,果然铁栅稍微升高了一点。但是,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好在推杆够长,四人一起用力,转了十几圈之后,总算把铁栅拉了起来。
但是这个东西并不能锁止,人一松手,铁栅就会开始下坠。
他们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赶在铁栅重新关闭之前脱出,尤其是肖尧,虽然力气最大,但跑得最慢。
肖尧提出了一个方案:先所有人一起把铁栅推高,然后力气最大的肖尧留在转台这里,尽力减缓铁栅的下落。这时其他三人全力逃出,然后从外面托住铁栅,给肖尧争取脱出时间。但是这个办法只能尝试一次,因为一旦肖尧没能脱出,无论是里面的肖尧,还是外面的三个人,都没有办法再打开铁栅了。
几个人一时不敢冒这个险,宁可再尝试几次加速跑,可惜始终没有看到希望。
随着铁水水位的上升,周围越来越灼热,时间也越来越紧迫,在肖尧的强烈要求之下,郁波也只得代表两个女生同意了他的方案。
之所以是“代表”,是因为沈婕还在强烈反对这个方案,但是却又拿不出更好的建设性意见。
计划开始执行得很顺利,肖尧撑住转盘让另外三人跑到铁栅时,铁栅只下坠了一半。郁波三人跳上主席台,正好可以托住铁栅的底部。
可是,肖尧刚放开转盘打算冲刺时,那铁栅就猛得下沉了一大截,压得郁波三人呲牙咧嘴。看来,没有绞盘的力臂放大效果,只凭硬托根本扛不住铁栅的重量。
肖尧见状,只好重新推动转盘,才勉强把铁栅维持在现有的高度。
他回头向郁波他们大喊道:“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想办法出去,没问题的。”
那边的三人听他这么说,均是皱眉摇头,沈婕更是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姓肖的,你逞什么能呢?!”
这时,一人突然退出了托举铁栅的队伍,毅然跳下主席台,又进入了铁笼的内部。
淡雅的长裙裙摆在下落时被热风吹起,白色的短丝袜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合于她的柔嫩脚踝之上。袜子原本光滑的天鹅绒面料在汗水的浸润下,变得柔软有黏性,与她的肌肤密不可分,原本雪白的袜子在汗水的浸润下,变得有些透明,在袜筒边缘有一圈暗色的水渍,显示出明显的湿润痕迹。袜筒的弹性和小腿肚的线条完美融合,更加凸显出她的美腿曲线。
少女就像漫漫火海中的一个精灵,提着裙子,轻快地向他飞奔而来。肖尧几乎能看到少女脸上的汗珠,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肖尧惊惶地大喊:“颖……郁璐颖!你要干什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