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尧放下了电话,少男和少女们同时举起六只手臂,发出足以掀翻房顶的欢呼声。
这种快乐就好比写完了家庭作业正准备睡觉时,忽然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说明天因为刮飓风所以学校放假。
对于孩子们来说,此乃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假期,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急着今天去吃烧饼了嘛。”肖尧一拍自己的大腿道。
“烧饼烧饼烧饼,”沈婕吐槽道:“你就光惦记着你那个烧饼。”
“?”肖尧道:“不是你之前自己说,想来东如尝尝东如的烧饼吗?”
“?我说过吗?”沈婕说。
“说过啊!”肖尧都被她搞糊涂了,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没说过吗?”
“那也主要是想来看看你的家乡,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啊,”沈婕说:“这烧饼又不太对我的口味,不好——我是不太爱吃。”
“这怎么会不好吃呢?”肖尧急了:“明天我——”
“怎么,你觉得好吃的,人家就一定非要都觉得好吃啊?”沈婕抢白道:“还是说你家乡的东西,就容不得别人说不好啊?”
“你们俩打住!”郁璐颖叫道。
本来挺开心的一个事情,一开始也只觉得这两个人在拌嘴玩,可说着说着,郁璐颖怎么感觉他俩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
“这事情,说一千道一万,都怪我。”郁璐颖举起双手说道:“是因为我,我家里的原因,所以姐姐和肖尧一起回东如才变得这么困难,也是因为我的原因,先前的时间才搞得那么紧巴,才弄得大家手忙脚乱的……”
“傻妹,你快别这么说,”沈婕温柔地说道,一边将身体微微前倾,伸手越过肖尧的肚子,握住了郁璐颖的手:“我们毕竟还是中学生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怪你。我妈妈要是可以活过来管着我,我大概开心还来不及。”
“姐姐,”郁璐颖替肖尧讲话:“肖尧他也只是想让你开心,想把他认为好的东西分享给你——”
“那也不能强加于人啊——”沈婕嘀咕了半句,又赶紧刹车往回收:“我俩也就是吵着玩,又没真的不开心,是吧狗子?”
“啊对对对,”肖尧赶紧说:“而且这突如其来的一天两宿的假期,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假期,多难得啊,好好珍惜和开心都来不及,哪能用来吵架呢是吧?”
这话确是没错——事实上,现在就整体而言,三个人都是非常开心的。沈婕和肖尧开心的自然是,沈婕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逛一逛肖尧的家乡,不用再跟玩催命一样;郁璐颖开心的则是,自己不用再成为他们俩的拖累。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即使人家嘴上说“没关系”,你心里还是会有压力的。
“来,哀家有些饿了,”沈婕指示道:“把你的宝贝烧饼拿一个过来,我要好好品鉴一番。”
“你知道哀家什么意思吗?”肖尧瞪眼道:“老子还没死呢!”
“来,奴家有点饿了,快把你的宝贝烧饼——”
“这都凉了,不好吃了,”肖尧摇头道:“明天早上我们再——”
“明天早上我们要一早去房兵天主堂,”郁璐颖提醒肖尧:“参加圣母升天节的弥撒。”
“我靠,就不能不去吗——哎呀呀呀呀,别这么看我,我跟你开玩笑呢。”肖尧说。
说话间,沈婕已经拿过了一个烧饼,隔着袋子用手抓着,开始细嚼慢咽地啃了起来。
“慢点吃,我去给你烧水。”肖尧一跃下了地。
“不用不用,我这有。”郁璐颖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瓶农夫山泉。
“有凉水啊,那敢情好,小苹果好棒棒。”肖尧跪在床垫上,从郁璐颖的手中接过瓶装水,殷勤地替沈婕拧开。
“不用不用不用,你就放在那就行。”沈婕连连摆手。
郁璐颖也拿过一个烧饼,慢慢啃了起来。
“你们两位大小姐,就这么在我的床上吃东西是吧?把芝麻掉得到处都是。”肖尧揶揄道。
“哪里有把芝麻掉得到处都是的啦?”
“就吃,就吃,怎么了?这是我的床!”
“对!这是我们两个的床!再说,反正也就睡两个晚上?”
“刁蛮——两个野蛮丫头!哇呀呀呀呀呀呀~”
“怎么?你不服气吗?上次你回来的时候,这床是什么一副狗啃的模样,你全都忘了?还不是我帮你收出来的?”
“我就说这地方,干净得根本不像一年没人住的样子,”沈婕似笑非笑地瞥了郁璐颖一眼:“果然还是傻妹帮这家伙收拾的吧?”
“嗯?”郁璐颖感觉稍稍有些不妙:“是我帮着一起收拾的没错啦……”
“小苹果好棒棒——然后你俩那段时间,就一直一起睡在这是吧?”沈婕说。
“欸?”郁璐颖说。
“哇呀呀呀呀呀呀,”肖尧双拳举过头顶:“在床上吃东西,到底有人管没人管?没人管是吧?好,没人管——我也吃!”
说着,便拿过又一个烧饼,双手捧着,大口撕扯起来。
话题成功地被肖尧的胡言乱语带跑了,三位少年或跪或坐或跪坐在席梦思上,彼此三角相对,一边吃大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你们说,那个赵晓梅,为什么会这么强?感觉比你爸爸手下的苍蝇王还强。这科学吗?”
“……东如啊,我记得号称是计划生育模范县。”
“……哎呀我防晒霜最后几天用完了,那边又买不到我用的牌子,你看,才三两天就晒蜕皮了,晒成这副样子,用指甲一划全是死皮屑,这下到开学,得换一层皮了……”
“……除了烧饼以外,文蛤也是你必须要尝尝看的。”
“……”
忽然,沈婕停口不吃了,也不说话了,且没来由地咯咯笑了起来。
肖尧刚要问她“主公因何发笑?”,郁璐颖也跟着吃吃笑了起来,接着,两位少女咯咯的笑声连成了一片。
“哈哈哈哈哈……”肖尧合群地加入了进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成了一团。
真是无比莫名其妙,又无比的美好,肖尧想。
或许,这就是青春吧?
肖尧伸出右手的拇指肚,依次从沈婕的脸上和郁璐颖的嘴角揩走芝麻粒,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然后,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饮水,把那瓶农夫山泉喝掉了一大半。
最后,又开始互相对着傻笑。
“怎么样,好不好吃?”肖尧见沈婕已经吃掉了大半个饼,剩下的却又始终不吃,终于没能忍住,忐忑地问道。
“还可以吧?一般,马马虎虎——还不错啦。”沈婕歪着脑袋,仔细地想着,然后认真地回答道。
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肖尧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哦唷,又在叹什么气啦?”沈婕不满地瞪着他说。
“奴家你有所不知啊,”肖尧一本正经地在席梦思上正襟危(跪)坐:“我不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非要你也喜欢吃,或者我自己家乡的东西就容不得别人说不好。”
“那是什么啦?”沈婕问肖尧。
“可是这个,它不一样。”肖尧告诉沈婕:“这是沈婕的美好回忆,也是肖尧的美好回忆,我很确信,它对她来说,很重要。”
沈婕微微一怔。
“这对我来说,同样很重要,”肖尧情绪有些激动地继续说道:“我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努力就这么白白浪费,不希望失去完成这个惊喜以后,你所露出的那个笑脸。对于我来说,无论身处在哪里,在哪个国家,无论是自由还是……身陷困境的时候,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也是……有一份回忆在寄托着的;对于沈婕来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也更加不能原谅,我让她的美好回忆忽然变成一场虚梦——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肖尧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沈婕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我……我郁闷的点就在于此,”肖尧还在继续说着:“好像,好像我又把事情给搞砸了,因为我的过失……”
“没有啊,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沈婕安慰他道:“傻妹,还有饼子多吗?再给我一个。”
“姐,你可别太勉强。”郁璐颖有些迟疑:“吃饱了别硬撑。”
“你可真傻呀,肖尧。”沈婕轻声说:“人的口味是会变的,现在很喜欢吃的,将来也许有一天就忽然变得不喜欢吃了,现在不怎么爱吃的,也许有一天就忽然爱上了。可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你因为我的随口一句话,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去背后默默努力付出的那份决心,还有我对你的心——只有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这些还被我们记得,只要这些还没有被忘掉……
“重要的,从来都不是饼。”
“是爱?”
“我说你俩差不多得了啊,还有第三……个人在这呢,”郁璐颖故意抱着自己的胳膊哆嗦了一下:“都快把我给酸死了。”
“对不起啊,傻妹。”沈婕有些抱歉地,伸手轻拍了一下郁璐颖的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事实上,现在才晚上9点不到,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早得很。
反正有大把时光,三个人当然想来呀快活呀,只是对于活动项目,他们产生了分歧。
沈婕又想去网吧玩,肖尧这次倒是表示赞成了,只是郁璐颖不大情愿;沈婕又说想要夜探肖尧的学校,遭到肖尧和郁璐颖一致共斥“十三点”。又枪毙了n个各人提出的方案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在家一起陪肖尧看亚洲杯足球赛算了。
在家里闷不住的运动少女沈婕自告奋勇地穿上长裤出去跑腿,买来了薯片、西瓜、罐装啤酒、饮料和一些熟食,在这个空档,郁璐颖把衣服给洗了,除了自己和肖尧的,还有几件沈婕的,都在卫生间一一晾好。
至于床头正对着的那台黑白电视机,肖尧已经记不清自己和它的岁数到底谁更大了,在一顿冲动的拳打脚踢之下,居然乖乖地,正常地显出画面来。
三人再次在床上并排躺好。
比赛已经进行了快一半,这一天刚好是三四名决赛,伊朗对巴林。
沈婕有些无聊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目光涣散,脖子后面枕着肖尧的胳膊——郁璐颖则枕着另一条。
喵妈妈往嘴里塞一把薯片,喝一口啤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吃法。她给肖尧喂了一把薯片,又越过肖尧给郁璐颖也喂了一口。
“啊……”郁璐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我自己来,阿不,你给他吃就好了,我尝得到味道的。”
“傻妹,你说,”沈婕的眼睛没有看郁璐颖:“是不是他们男的都爱看这黑白小破球啊。”
说着,少女还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少年的旁肋。
“啊,”郁璐颖说:“可能是的吧,我舅舅就爱看,我爷爷也是,还有另外一个舅舅好像也……”
“我爸爸也爱看,”沈婕说:“还有那个谁……”
“啧,”肖尧说:“空调还是有点问题啊——你们热吗?”
“还好吧?”“还可以。”两位少女回答道。
“今天这个事情,罪魁祸首还是因为那个老板,不开空调不卖水。”好像被肖尧传染了一般,沈婕也开始耿耿于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很多店铺都不爱开空调,”郁璐颖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欸,别拿这个来黑我东如人民啊——”肖尧的眼睛紧盯着黑白电视机屏幕,接话道:“魔都郊区郊县人民也差不多,都这一个德行。”
“欸,肖尧,你刚才说这个比赛是什么,半决赛?”
“三四名决赛,”肖尧回答道:“总决赛是8月17日。”
“总决赛是谁跟谁啊?”
“国足对霓虹。”肖尧说。
“不是吧,国足现在这么强了吗?”少女吃惊地问道。
“那可不,老牛逼了。”肖尧得意地说,北方话都出来了:“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拿到冠军——本来可以赢的,结果霓虹队上帝之手,就是手球犯规,然后那个傻逼裁判没有吹,算他们进了,后面国足士气就崩了,被人踢了个一比三。草。”
“天韵连这都给你讲啊?”郁璐颖眨巴着眼睛说。
“有一次无意中聊到的,天韵她也看球,你们不知道吧?”肖尧道:“而且太气人了,你们想想啊,霓虹啊,小日子,还被小日子摆了一道,离冠军最近的一次啊,载入史册啊。”
“欸,肖尧,”沈婕忽然开口了:“既然你记得那么清楚……现在是不是有种叫足球彩票的东西啊?”
“啊?”肖尧一愣,将手里的两个姑娘搂得更紧了:“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04年亚洲杯决赛是8月17日,今天百度去确认的时候才发现是8月7日,但是大纲的时间线已经没办法再动了,各位就装装糊涂,假装这是平行世界的细节扰动吧。
我现在人在外地,明天搞不好会鸽,争取不鸽吧。
(本章完)